不要把自己的遺憾強加到孩子身上。
我從不覺得自己會有這方面的掙扎,自認會是個很開明的媽媽。我並不希望他要是個讀書天才、運動奇才,或是音樂才子,我只希望小孩能快樂。
從小我在課業方面順風順水,老師講一次基本上就能懂(高中以前啦,高中數學好難),單字唸一遍就能記得,日劇看久了日文就大概會講。
爸爸很以我為傲,逢年過節三杯酒下肚,他總愛把我叫去長輩前炫耀一番,說我們家的小女兒是哪間高中哪間大學的,而我總是很心虛地生氣阻止,拜託他不要這樣丟臉。
因為我的內心深處知道自己根本一無所有。空有腦袋,沒有想法。
「你只要把考試考好,人生就圓滿了。」
幼稚園時,第一次被老師問到「長大後想做的工作」這題,我記得我煩惱了好久,最後回答了想當老師。國小時再碰到一樣的題目,我好像寫了家庭主婦。但這些都不是我超級嚮往的職業,單純只是生活中只能接觸到這些而已。我就這樣毫無頭緒地把每次段考考好,聽著導師媽媽說我好棒好聰明,高中第一志願,大學第一志願,我閉著眼睛在生活,任憑他人為我指路,一轉眼就大學畢業。
我努力了22年,拿到了四張畢業證書,兩張語言證照,一張高考執照,然後呢?已經沒有考試在等著我了,誰來告訴我接下來要考什麼?
我做過的四份工作裡,從來沒感到歸屬感。我想像命中註定的夢想職業就像白馬王子一樣,只有那一個,而它會某一天突然降落在我眼前。我挑三揀四,不願委屈自己去做那些感受不到命運的工作,認為這樣是浪費生命。就這樣,五年又過去了。
有一天,兒子帶回了幼稚園的作業,題目是「我的夢想」。我以為這題對他來說很簡單,因為他的喜好很明確。我用捷運駕駛、畫家、水族館飼養員等選項試探,但他卻意外地全部否決了。他回我:「我不知道我長大後會想要做什麼。」我回他沒關係,慢慢找就好了,「媽媽的夢想就是,希望你可以找到一個你真的很喜歡的工作。」
這兩年我開始看職缺,卻遲遲走不出門,即使看到有點心動的工作,我也會試探地問兒子:「如果媽媽去上班,晚上跟週末都不能陪你了,你可以嗎?」他當然馬說不好!而我就因此心安理得地放棄了那些機會,說服自己那個命定的機會還沒出現,必須繼續耐心等待。
昨天晚上,兒子突然對我說:
「馬麻,我的夢想,就是希望馬麻能找到自己想做的工作。」
原來,我的幼稚,兒子都看在眼裡。我把自己做不到的事強壓在他身上,他也感受到了。當我跟他說我的夢想時,他聽到了我沒有說出口的第二句話:「因為媽媽自己找不到。」
小孩就是鏡子,會將看到感受到的都如實反映出來。
我逃避工作的責任,兒子也開始哭不想上學;我用一個又一個的坑來補自己內心的洞,兒子也每個月換一個卡通喜歡,玩具買了又賣,像媽媽的偶像周邊一樣。
我沒有帶領我的小孩成長,而是放任自己跟他一起當小孩,甚至將做決定的責任丟到他身上,期望他為我的人生負責。
我的父母與伴侶有能力,提供一個讓我能任性的環境,但自由的背後是責任,玩樂的代價是空虛。雖然我能每天睡到自然醒,出國旅遊不用擔心沒特休,但這樣下去幾十年後,我能留下些什麼呢?我會不會變成自己的阿嬤那樣,兒孫滿堂、卻沒人想跟她講話呢?
躺平很舒服,但是躺久了是會長褥瘡的。
慢慢來吧!我對自己說。先從早睡早起,整理環境,定期運動,每日寫文開始。
我的夢想,是希望成為一個能為自己負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