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影評|《蒼鷺與少年》:我們還會再見嗎?宮﨑駿

閱讀時間約 13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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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問我為什麼喜歡《蒼鷺與少年》,我說,因為我不覺得看懂是最重要的事。

上面那句話,想必有些人不會認同,我也不想爭論把故事說清楚是創作者的基本責任,還是你們就只在乎劇情──我顯然是個宮﨑駿迷,但我不會對他特別寬容。正因為如此熟悉他的手法、慣用元素、美學風格與主題,還能被這樣一段電光火石間、萬羽千帆的旅程一直抓著注意力,拉扯情感,以致於忽略了懂不懂⋯⋯讓我知道這是更難得,也更難的。

所以我把結論說在前面:《蒼鷺與少年》最讓我感動的,是看見宮﨑駿依然在處理新課題。這故事設定有缺漏,一些細節也有工期不穩的痕跡,但它的情感篤定、專注而且赤誠。要客觀評價,我會說邏輯的不完整難以辯駁,可作為影迷,我看見一位年邁導演依然有顆火熱的心,充滿慨嘆、憐惜、困惑與好奇。這些念想,化作一股巨大動能,流暢而超展開地帶我去到一片新天地。

在那裡,空氣中有一絲清新。這還不叫人驚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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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毫不停歇,毫無保留的夢遊仙境

《蒼鷺與少年》的體裁是《愛麗絲夢遊仙境》,從蒼鷺(戴懷錶的兔子)鑽入塔頂(樹洞)開始,真人就踏上一段心與身的幻途。這當然似曾相識,一如《神隱少女》或是《龍貓》──甚至再放寬一點,《天空之城》、《魔法公主》和《霍爾的移動城堡》都是因為一場偶遇而展開的公路之旅,主角都有清楚的動機,也都在旅途上遇到其它人與事,完成心理的弧線。

真人的角色核心,是他失去了媽媽,無助地想救回她。這是個還不懂得世界、就失去半個天空的少年,面對外界的劇變:戰爭亂世、爸爸再娶、突然被「安置」到新家與家人中,母親的死對他而言,不只是「無所依」的衝擊,還有某種(身為男性被教導的)愧疚感。不知道如何處理情緒,於是他執石自傷;當蒼鷺宣稱「你母親在這裡」,他說「那一定是謊言,但我想親自去確認。」

記得嗎?那段落一開始,其實是真人和婆婆們要去找夏子,但最後誘他入塔的,是再見到媽媽的欲望。

不過,在進入下世界(下の世界)之後,故事推力就從真人的動機,被該世界的奇觀──或更偏向「意境」的展演──給取代了。他變成觀察者/學習者,在種種體驗中成長,這也是宮﨑駿最拿手的:在無盡亡靈之帆的海上捕魚,在鵜鶘一族的宿命中領會生存的殘酷,在大舅公的慨嘆裡感受權與位的虛妄⋯⋯

這之間節奏的收放、情感的流向,都很「宮﨑駿」。譬如捕魚那段,就是再度以水療法(註1)讓激烈的冒險喘口氣。你我在讚嘆、好奇與思忖間,想像真人內心的百感,而世界覆滅的危機在即,得趕快做決定──這整趟停不下來的,夢與幻的歷險,讓我感到宮﨑駿的毫無保留,他的沒打算「下一回分曉」,他的把想說、想畫的通通記下來的一股腦。

還有,他一直沒碰過,不曾面對的情感面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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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用一片烈火完成母親的交棒

《蒼鷺與少年》讓我看到宮﨑駿終於處理了對母親/女性的執迷,而且是這兩者的交織關係。自他幼年,母親便患了結核病,原本活潑、好動的宮﨑媽媽變得像《龍貓》片中,頻繁進出醫院,性情也不再開朗。這是為何,宮﨑駿的故事常是「母不在」的,但又充滿各式代理母性的形象──熱血的朵拉,溫暖的索諾,嚴厲的莫娜,理性的黑帽子,還有湯婆婆、錢婆婆⋯⋯。

另一方面,他筆下那些(肯定令他自己很著迷的)女孩們,大多善解人意,善良溫暖,還善於照顧人,可謂傳統母愛的典範。這樣的嚮往(所謂直男的目光)並不稀奇,過去這兩類角色──去性化的女性長輩與可人的女孩同伴──也都區隔清晰。但到了《蒼鷺與少年》,我驚喜地發現,宮﨑駿不但在處理對母親的愛,還進一步試探界線,看這情感如何影響慾望。

一如《風起》既是向來反戰又熱愛飛機/武器的他,終於直面其中的矛盾,也是他在面對自己能存活、是因為父親在戰時靠著軍武致富的負罪感,在生涯末期的兩部作品中,宮﨑駿選擇了和雙親對話。《蒼鷺與少年》除了有更直白的經營戰機工廠的父親,有印著螺旋槳花紋的棉被,還有三位「母親」:開場已逝的真人生母(久子),父親續弦的夏子阿姨,以及下世界的火美──即年輕的久子。

在這些角色間,有兩股意念在流動,一是對母親身份(稱謂)的肯認/冀求,二是啟蒙期的少年要在對母親的依戀中,感受對異性的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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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提過,真人的角色動機是失去母親、想找回她,這在後半被「救回夏子」悄悄地置換了。久子與夏子除了髮色稍有差異,五官和造型基本相同,宮﨑駿不可能不是故意的──那張長椅上的女子,真人一看就喊媽媽,但你我無法分辨。在外人眼裡可被替換(interchangeable)的母親身份/照顧行為,在孩子眼中當然不是;或者,是或不是只在一念間,只在主觀的心境認定。

這裡,從夏子阿姨到後段「夏子媽媽」的轉變,說實話在感人之餘,是有點突兀的。一方面是宮﨑駿不擅長描繪母子關係(根本從未看過吧),二方面是夏子角色的經營不足。這實在可惜,因為她是我認為片中最有趣的角色,連結了最有趣的一個面向:

從夏子亮相的第一個鏡頭,特寫她下車的身姿,到夜裡只聞其聲的號稱「吉卜力史上最大人場面」的吻戲,再到那句「夏子是你喜歡的人嗎?」「是爸爸喜歡的人」,宮﨑駿都(也許根本無意識地)在凸顯夏子作為慾望對象──或用不嚇人一點的說法,是做為「異性」,令真人在意的存在感。

有場關鍵的戲,是蒼鷺第一次現出真身後,真人被蟾蜍纏上,夏子以弓箭為他解圍。那之後,真人就非常執著於要一把自己的弓,而我忍不住要說:這就是中二男孩有了仰慕對象的行為啊!有趣的是,那場衝突後真人一度昏厥,夢中的他在水裡上浮,此處子宮/水的意象又可以解讀作:他被(新的母親)重新生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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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夏子的母親/女性雙重性在進入下世界後,就被擱置了,直接跳到「夏子媽媽!」的大轉折(註2);另一方面,異性他者的位置則是被火美取代。火美與真人的戲不長,動人、親暱而且乾淨(註3),這角色的真正價值,是回頭完滿了久子的意志。

真人放不下的母親,自開場便成了符號化的存在,她的死亡拉扯著他,也推動故事。那片在夢中兩度重現的火,到了後半又燒過一回:在那座產房外,為了拯救被怒風纏身的妹妹與兒子,火美不顧法力受限,發動焰火,即使觸犯天意也要讓夏子跟「即將成為你兒子的男孩」一起回到現實──用一場火炎完成母親身份的交棒,這就是《蒼鷺與少年》的核心。這也讓久子有了主體性,甚至可以說,整個故事就是她意志的展現。

有趣的是,這趟歷險的促成,即塔與塔主(與蒼鷺?)的動機,就是要讓真人理解並接受「交棒」。只是最後沒有發生在父權(社會權位)結構上,而是母親的故事上。

但那座塔的意涵,只有如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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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面貌變化不停的下の世界

自《紅豬》開始,宮﨑駿筆下的奇幻界開始有「死亡」的意象,這在《神隱少女》最具體,但像《蒼鷺與少年》這樣直白地說出「死亡的氣味」、「亡魂不能殺生所以要我來」、「他們要去投胎做人」,還真是第一次。只是,這一切都被包裝在屬性未明的「下世界」裡。

在此,下世界看似相對於陽世的陰間,或靈魂投胎轉運站的「the great beyond/great before」,又似乎只是大舅公靠著外星隕石創造的口袋宇宙──畢竟鵜鶘和鸚鵡都說了,牠們是被「帶進來」的。它是有著返老還童、青春永駐意涵的 Neverland,也是「汝不得尋求知識」的伊甸園。但不論怎麼設定,只要是個「世界」就難逃罪與惡的侵蝕,所以有代表法西斯的鸚鵡,有象徵階級宿命的鵜鶘。而大舅公為此而慨嘆。

甚至,許多評論也都看到「傳承」的意涵,即塔主/大舅公就是宮﨑駿的自況:我遊遍古今異地,收集了十三個純潔的故事,為你們打造一個新世界,但你們不一定要繼承它,也可以回到自己的生命、回到被火焰吞噬的現實,去面對屬於你們的課題。這是在對觀眾,對他的創作永遠在獻予的「新世代的孩子們」喊話嗎?

(再考慮到塔主繼承的「血緣」契約,又讓人倒抽一口氣──難道,這又要扣回我們在戲外已經聽了二十年,聽到都麻痺了的父子心結⋯⋯)

誠實地說,我認為下世界的設定不明,是《蒼鷺與少年》的硬傷,禁不起太仔細的推敲或是腦補。這終究是個氣勢優先、意境取勝的舞台:一揮就有火圈灑落的短棒,一縱身就能穿梭火苗的少女,無聲漂浮在半空中的巨石,向著滿月飛升的靈體們⋯⋯這些風景透露宮﨑駿的任性,他那「我說了算」的霸氣,與已臻幻術的畫功。但要說他仔細探討了死亡,仍然有點牽強。

況且,我還從中看到了一點力不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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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從以「人」為本到以「可能性」為本

上面提到,宮﨑駿常在畫《愛麗絲夢遊仙境》,因為這很適合他的創作習慣。他不是把劇情都想好、分場都畫完才動工,而是在構思階段畫下幾張關鍵的圖像/風景,再以此定錨,有了大方向,就從頭開始一邊畫、一邊想。這樣做的好處是:敘事焦點往往清晰而連貫,情緒也很集中,但相對地要顧全大局(在故事或設定上),就要靠直覺、經驗了。

這是為何,早期的長片除了有漫畫為本的《風之谷》,大多情節與設定都小巧、簡潔,要到《紅豬》才開始有指向視界外/敘事疆界外的意象段落。這說與不說的拿捏,到了《神隱少女》最完美,整幢油屋和千尋一眾在水上電車所見,都在暗示著整個「故事」只是異世界的冰山一角。但同時,那一切未知,並不會侵蝕敘事的完整性。

那之後,宮﨑駿開始逐漸放飛,《霍爾的移動城堡》的戰爭全貌和格局,《崖上的波妞》的人/海世界觀,都因為缺乏交代,而讓情節核心有一塊是虛浮的。到了《蒼鷺與少年》是久子姐妹與下世界的情感關係空白,是蒼鷺一角的動機未明,是好像說得通又不夠嚴謹的時空旅行,是整個下世界的邏輯設定──沒錯,敘事者沒有義務樣樣都說明,但這些留白直接影響了夏子、大舅公和甚至婆婆們等關鍵配角的意義。

這個症頭──我得承認,在看之前我就有預期了。宮﨑駿的故事邊界,在《神隱少女》前後有著向內、向外的質地差異,因為到千尋為止,作品核心都是「角色」,是主角的故事,所以世界可以很開放,但主角及其歷程是完整而向內、圓滿的。但從霍爾(應該說蘇菲)開始,旅程及其風景、意境等等帶有「可能性」,指向敘事邊界外的元素,越來越上位,作品的核心便不再是角色,而是導演的眼睛所見。

正因為他的創作非常聚焦當下、眼前,一旦失去了全觀,背景世界的邏輯和甚至角色思路,都會讓路給導演的意志。雖然靠著迷人的畫功──想想蒼鷺在水面的步伐,火美在夜船的身影,霧子俐落操帆的英姿──而讓敘事強度不至於打折,但作為評論者要挖掘和爬梳,就不免挫折。

但說到底,這就是某種力不從心吧。《蒼鷺與少年》的超長製作期,「一個月畫一分鐘」的艱鉅,讓我這些年早已相信根本不會有相見之日。最後成品中,角色的五官會在遠景變成簡陋的點和線,這在過去從沒發生過;片中也有讓我疑惑的分鏡(註4),連收尾都有點戛然突兀。而這一切讓我看到了「取捨」,畢竟創作不可能無限拖延,當打折的效率遇上期限,就變成趕工的痕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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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語、最值得的一件事

但終究,說了這麼多,我還是想回到粉絲的眼光做結。看《蒼鷺與少年》,是從第一分鐘就開始的驚喜:那場火災,所有背景人物灰黑、歪斜、慌亂和恐懼滿溢,是不曾見過的新畫風,連真人爬木梯的姿態都像《魔法公主》裡的魔物般張狂,讓我看到宮﨑駿的毫不示弱,沒有要收斂的意思。

於是我在社群上說了:比起安全而無力的創作,看到這樣霸氣超展開、充滿活力的故事,我真是開心一萬倍。

宮﨑駿曾說過──現在的他搞不好不會認帳──一個創作者的黃金階段只有十年。於是我常在想:他的黃金十年是哪一段?也許是從《魔女宅急便》、《紅豬》、《魔法公主》到《神隱少女》的十年吧。有過那樣的自在、遠颺、悠然和慈悲,創作之路已然完滿,那之後的,都是他陪我們、我們也陪著他,試試看還有什麼好玩的。而這一晃眼,又是二十年。

過去一個禮拜,我緩慢刻著這篇文章,一邊跟自己說:這很可能是最後一次,我能寫宮﨑駿的院線影評了。所以說什麼我都要寫好它。

而我最後仍會想起,他在紀錄片《宮﨑駿:十載同行》中畫著《崖上的波妞》裡的辰婆婆,一邊思念著母親;以及畫到後來卡關了,收到老戰友久石讓作曲、其女麻衣演唱的〈向日葵之家圓舞曲〉,邊聽邊掉淚。那首歌詞唱的是:「多麼想能夠再一次翩翩起舞,像風一樣。」

在《風起》最後,菜穗子來到夢中對二郎告別,她說:你要活下去。在《神隱少女》最後,千尋問白龍我們會再相見嗎?他說一定會的。而在《蒼鷺與少年》,火美告訴真人,即使注定會消逝,「但是可以把你生下來,這不是很值得的一件事嗎?」

不論如何,花上十年把一部長篇動畫生下來,真是太值得的一件事了。宮﨑駿哪,我們會再見嗎?這不會是再見吧?


全文劇照:甲上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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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作家謝海盟曾寫道,侯孝賢形容宮﨑駿有個創作習慣,是在冒險中途放入一場靜謐的戲,以調節呼吸,而那場戲往往跟水有關。最具代表性的當然是《神隱少女》的水上電車,而《魔法公主》的山獸神池塘也是。

註2:至此我們或許可以說,肯認媽媽身份的同時,也是「去性化」儀式的完成嗎?──這麼精神分析的典型命題,我想還是交給專家來談比較好。

註3:明明是把母愛/對母親的愛煉化成少女形象──這樣會令人「咦?」一聲的作法,因為他是「大概只懂得這麼做吧」的宮﨑駿,所以不曾讓人緊張。

註4:兩次看《蒼鷺與少年》,我都覺得真人被蟾蜍纏上那一幕,少了一個(能看見全身的)遠景鏡頭在先,有點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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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評論寫道「之前的宮﨑駿都是被稀釋過的,這個才是最純粹的一部。」,看完才發現,這不是什麼誇獎的話——原汁都是無味而苦的,肯定談不上美味,就是最原本的味道。所以得加上奶油與香料,濃濃地燉,喝下去才有溫暖到發泡的感覺。
時至今日,我們有幸能閱讀到宮﨑駿所帶來的一篇篇別具意義的故事,看見他屢次將自己燃燒殆盡所創造出來的無與倫比的畫作,這次得換觀眾們,細心地展開並閱覽《蒼鷺與少年》這部導演宮﨑駿的私人手扎。我們能感受到其中的火焰是溫暖的、劃過天際的流星是永恆的,就連沾滿雙頰、滴落桌面的果醬都飽含著無限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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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意與靈感雖沒有固定套路,但作品的呈現最後總涉及如何把意念傳達給觀眾,若能找到關鍵性細節的建構及深入題材豐厚與豐富程度,或許就能畫出或拍出自己獨到的觀點,對於動畫創作的意猶未盡,就這麼開始了。以上,獻給這次入圍的八部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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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部沒有任何廣告,甚至播放預告片都鼓勵觀眾閉眼的零宣傳動畫電影。剛好我的書寫也不太喜歡描寫太多情節,喜歡表達體驗作品時的感受、情緒,所以害怕劇透的朋友,還請安心服用。一起珍惜這種沒有預設立場的影片,很純粹的享受一場電影
每當談到吉卜力,多數人聯想的可能都是充滿活力的那一面,所謂溫馨、奇幻、綺麗的世界。然而,實際走入電影奇觀之後,卻又會發現裡面的角色,往往活得過於辛苦,令人感到不捨、心疼,甚至因此產生共鳴。而這正是吉卜力在敘事上的魅力,或者說吉卜力世界的另一面,除了生離死別之外,角色還得迎擊生命的各種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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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鷺與少年》是一部帶著藝術片氣質,走著宮崎駿式的英雄之旅的故事,意思就是,本片依然有非常清晰的劇情主線,但其他如背景與角色都充滿許多象徵與寓言,適合喜歡文本解讀的人。 整體來說,《蒼鷺與少年》我個人算推,我當作是很有劇情的藝術片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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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的原文名是「宮﨑駿與蒼鷺」,雖然我們也能直白地歪讀成:這是宮﨑駿與本片第一男配角鈴木敏夫的生涯紀錄,但其實「蒼鷺」在此,象徵著創作之於宮﨑駿,是這部「還活著,就再拍一部吧」的最終作品,也是讓他腦袋打開太久,分不清現實、記憶與虛構,吸耗他的生命力,還讓他染上「死亡氣息」的技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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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作的誕生意味著以當下的視角檢視過往台灣同志電影中的社運再現,以及藉由社運再現來訴說同志故事的敘事套路。《青春並不溫柔》的導演兼編劇蘇奕瑄就在訪問中表明,她要以「後同婚」和「不悲情」的「當代觀點」回應「九〇年代的女同志一片哀悽」。 本文從此片的社運再現說起,嘗試捕捉其所反映的當代女同志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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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欲之死》推崇的愛是工整的等式,是等號之後不可化約與反推的「二」,而在高達 1960 年代的一部部電影裡,我們看見了「一」與「一」碰撞出相加、減、乘、除,甚或延伸到「三」乃至更多的排列組合與不等式,既是孩子在紙上遊戲式的隨興塗鴉,亦是大人苦苦思索而無法證明的一道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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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天堂樂園》是懷舊電影的萬花筒,也是多多的生命河流。人生時光與電影時間相互纏繞,我們也像在一場又一場的夢裡醒來。洞穴寓言和沙瓦托的人生一樣,回應了「為什麼我們需要電影」──電影雖是虛構,但作為現實世界的反映,它是讓我們拼湊、理解真實,也瞭解自己的重要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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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東的精神世界與尼采的精神三變較為不同。在此,我想邀請讀者想像一個不斷處於動態中、卻不會傾斜至倒塌的槓桿裝置,在橫桿的兩端分別是小說家/駱駝與詩人/小孩,而作為此裝置的支點,並不斷調整施力點與抗力點的,即是電影導演/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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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評論寫道「之前的宮﨑駿都是被稀釋過的,這個才是最純粹的一部。」,看完才發現,這不是什麼誇獎的話——原汁都是無味而苦的,肯定談不上美味,就是最原本的味道。所以得加上奶油與香料,濃濃地燉,喝下去才有溫暖到發泡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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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我們有幸能閱讀到宮﨑駿所帶來的一篇篇別具意義的故事,看見他屢次將自己燃燒殆盡所創造出來的無與倫比的畫作,這次得換觀眾們,細心地展開並閱覽《蒼鷺與少年》這部導演宮﨑駿的私人手扎。我們能感受到其中的火焰是溫暖的、劃過天際的流星是永恆的,就連沾滿雙頰、滴落桌面的果醬都飽含著無限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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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跨語言的唇齒、兩座顛倒的晨夕,諾拉與海聖不只輕輕在街頭擦肩,他們相伴,相擁,這是因緣;停駐兒時階梯,靜佇深夜紐約,他們相望、輕聲告別,這也是因緣。《之前的我們》刺癢而親密,作為一部典型的 what-if 電影,諾拉、海聖與亞瑟各自持佔著關係裡的不同端點,卻有同生為人的自疑: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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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韓文的語境中,「我們」善熙(우리선희)表達的是屬於某個群體、被群體所認可的善熙,但不是善熙自己,因此善熙要出走,玕希要逃亡,都是為了尋找真實的自我。在看似日常絮語的影像中,我們發現了生活裡真正的故事,這也是洪常秀電影為何迷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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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不是文學能夠那樣搖撼社會的時代了,在某些意義上書寫當然還是擁有深刻影響力,但絕非洛陽紙貴式的全面騷動。文字不再是人們思考、感受、表達和取樂的主要媒介,人們使用的工具變得多元,社會氣氛開放,但文學回到書桌上,倒也多少討還其純粹本色。兩部紀錄片,兩世人一眨眼,猛然看下來不由得感到幾許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