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佳節,一般不外乎聯想到聖誕、冬至、跨年和團聚有關的活動吧?
也許是最近待在機上的時間比之前長得多、和自認的好朋友退回「只是認識」的關係,反而不時想起和離別、失去有關的故事。
飛機上最害怕的不是奧客,而是有人往生。
死亡,對生者來說是傷感的,但同時亡者沒受到太多折磨,是不是可以感到鬆了口氣?
那是一趟再平凡不過的東南亞返程航班。經過前一天按摩、異國美食、充足睡眠的滋養,儘管面對的是座無虛席的轉機客、以及塞滿行李櫃的重量,除此之外算是輕鬆的飛行。
只是特別餐份量比平常多了些。等到機上四分之一的人先拿到餐點後,每個組員像是剛跑完百米般氣喘吁吁。因此決定讓大夥兒喝點水休息一下,一兩分鐘再繼續餐飲服務。
想不到就在所有人握緊餐車握把、蓄勢待發衝出走道時,一名同事神色慌張的匆匆趕來:
「姐,你那區有個男性乘客,他、他、他沒呼吸了⋯⋯」
我的天!我寧願客人跳起來對我咆哮怎麼這麼慢為什麼還沒拿到餐,也不要面對這種緊急狀況。而且偏偏就在準備餵飽眾人之際!
雖然急救流程在腦子某些地方還留著空洞,手指已自動按下呼叫醫生的廣播。
但之後還得顧好其他人的五臟廟。少我一個人力,服務效率勢必受到影響。一時之間還真想不出該把指揮重任委託給哪雙焦慮的眼睛。
萬幸的是,當天商務艙沒什麼客人,兩位前艙的前輩聞訊立刻趕來。一人協助接手替乘客心外按摩,另一位接手指揮其他組員繼續手上的工作。所以除了附近的乘客,很多人應該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經過最初慌亂的幾分鐘後,趁著打開醫療箱的空檔望一眼乘客的臉,這才明白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不對勁。
雖然他就坐在我的斜前方,但臉頰和頸部連接的管子卻在身體的另一側。而入座當下男子的臉色不似現在蒼白帶點灰,彷彿黑霧在他身邊纏繞般詭異。
雖然我不是醫護人員,也能看出靈魂已經離開男子的軀殼了。
很快,同事找到機上醫生接手處理。但不過幾分鐘,醫生就宣布放棄急救。
結束CPR四要件之一:只要醫生宣布該名乘客死亡就能停止。其實身在異鄉的家屬也很清楚,只希望能帶著拖著病體的家人落葉歸根,沒想到竟撐不到回故鄉的那一刻。
即使他們也聽到醫生的宣告,仍哀求希望我們繼續急救。
當時年紀尚輕、又是第一次碰到這種突發狀況,除了別過頭擦眼淚竟沒能做出其他反應。好在前輩迅速收好情緒、鎮靜地勸說乘客讓家人好好離開。
「據說聽覺是最後消失的感覺。他應該還聽得到您的聲音,把想說的話悄悄地告訴他吧。」
由於機尾沒有其他空位,因此只能能讓乘客留在原來的位子,簡單後續後轉身回歸餐飲服務。
再次經過家屬身邊的時候,正忙著清理乘客吃剩的餐盤。被客人家屬輕聲叫住:
「那個,對不起知道你在忙。只是想知道現在有什麼方法可以聯絡在台灣的家人嗎?」
記得受訓時教官分享幾年前因故轉降冰天雪地的陌生國度。機場宵禁、沒有代理地勤,機上熱餐已吃完只有餅乾果腹,每個人的禦寒衣物只有一條薄毯。
有乘客詢問教官能不能借點錢買點過夜用品?
當時一心只想快快上機飛行賺大錢的我早把同理心拋在腦後,還很白目的問教官「如果是我借錢給客人的話,之後可以向公司請款嗎?」
教官體諒毛頭小姑娘思慮不周,還是微笑望著我「當然沒問題」。
埸景回到十年後的現在,我只是回到機尾置物櫃拿出信用卡和手機,刷出十小時Wi-Fi 額度,然後默默把手機遞給家屬。
事已至此,我們說什麼都是枉然,只希望在台灣的家人能稍稍安慰受傷的心。
祝您有一個平靜的夜晚,可惜沒辦法和您說聲「期待再相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