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上、中篇
拜託菲籍傭人幫我拿了一些宵夜水果後,我就喊上剛剛比較聊得來的律師先生以及他女兒,到楊媽媽的房間裡,聊一些內幕的事情,比方說楊媽媽生前的狀況、楊老先生生前的致富過程等等。
聊著聊著,我意外發現一件有點奇怪的事。楊老先生自從賣掉竹科那塊地後,做生意便一帆風順。但是在這之前,他並不是生意人,只是一個加工廠的負責人。楊老先生就這樣忽然跨入另一個領域,而且完全沒阻礙,一直順風順水?
我拿出慣用的布鋪到房間裡的桌子上,又陸陸續續取出一些道具,開始往桌上擺。這時,房間內又騷動起來,一下是廁所的燈壞了、一下是楊老先生的遺照又掉了。當我點燃房內的蠟燭,楊媽媽又忽然出現在我旁邊,而且顯得更年輕了。
楊媽媽還是不發一語,只是擔憂的看著衣櫃。忽然,外面傳來一陣混亂的聲響,我們急忙出門查看,神龕上的東西已經掉在地上,神龕旁出現一張臉,如果沒意外的話,應該就是楊老先生了。但是祂滿面怒氣,而且樣子不像一般遊魂或覺魂。等等,楊老先生不是去世近十年了?怎麼可能還在陽間逗留?
我還來不及反應,楊老先生一看到我就立馬化為一陣黑氣,散了。接著,我就看到楊家老大和老二兩人被架分別開,嘴裡不斷數落著對方的不是,聽著聽著,我開始搞清楚事實了。
原來,當初楊老先生走時立下遺囑,房產歸老大,工廠及公司歸老二,保險錢歸楊媽媽,現金及有價證券、骨董等分成兩部分,歸楊家姐姐及么弟。
但是因為老二的經營不善,公司數次面臨倒閉,他不但將楊媽媽名下的房子設法過戶到自己名下轉賣,還一直在打那筆保險金的主意。楊媽媽不僅失去了房子,每每住到二兒子家,更是不斷的遭受精神壓迫,被逼著將其他值錢的東西交出來。
直到楊媽媽過世,才剛辦完頭七,楊家老二又吵著要分錢。難道這些現象都是楊媽媽造成的?但是看剛剛楊媽媽的神情,我知道,事情並沒有那麼單純。
一陣騷動之後,我默默的回到房間,看著眼前的簡易法壇。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我雙手捏訣,念出一段不同於平常的祭文。這次不是招魂、不是安魂,而是請鬼。老玄我動作流暢,不緊不慢,隨著煙裊裊上升,點燃了符令、木刀一劃,將散落的飛灰置於碗中,倒入無根水,舉起,稟報天地。吾人於此坐鎮,陰陽交泰,人鬼路糊。
一揚首,碗中水一飲而盡;一吸氣,水氣至紅塵現真。但是,楊媽媽手指的衣櫥,卻將我的符水頂了回來。本來沒問題,現在也有問題了。我停下手邊的祭儀,開始翻找衣櫥下面的大抽屜,這次我徹徹底底翻過,還是沒有找到我要的東西。當我正納悶時,楊媽媽的手忽然又出現,指了指大抽屜櫃,又消失了。
大抽屜?我將整個抽屜拉出來,原本想鑽進去找,沒想到手一滑,不小心將整個抽屜碰翻了。翻過來一看,我這才發現,抽屜的最底部,被人刻上了鎖陰練魂以及陰兵圖,不把抽屜整個抽出、翻過來還看不見。
這個術法,一是會將家中所有死人鎖在這棟房子裡,二是將這些遊魂練成陰兵。作法並不是很難,但是一般沒人會這樣使用,有傷天和。
這怎麼可能?我急忙將儀式完成,終於拉出了這房子裡的的鬼。是鬼,而不是祖先牌位上的覺魂。
原來,當初楊老先生老年開靈根,私下找了老師修行,並且看出了二兒子的不良之心,及先天不足。楊老先生原本想,將最能賺錢的公司給二兒子,他就不會再鬧事了,沒想到這人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楊老先生死前,因為怕老伴想不開、想保護她,便自願成了老伴的守護靈。
但楊老先生萬萬沒想到,最後害老伴受不了精神壓力、導致多重器官衰竭的,竟然是自己的親兒子。一氣之下,楊老先生竟入了魔,在老伴房中的衣櫃下方刻下如此陰狠的陣圖,試圖將自己的三個兒子一舉打翻。此舉若成,從此楊家不僅門丁稀少,意外頻發,三個兒子更是會被自己的老子鎖在家中,永世不得超生。
看著眼前被鎖起來還不斷掙扎的楊老先生,楊媽媽知道先生做錯了,不過這些錯都是為了祂。楊媽媽輕輕走上前去,此時的祂,已經恢復到他們倆當初相遇的樣子。楊媽媽撫著楊老先生的臉,老先生也不再掙扎,樣貌漸漸回復到年輕時候的模樣。
最終,楊媽媽開口了:『老頭子,我不怪他們,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是別氣了,畢竟是我們自己的兒子。』
接著,祂又轉頭對我說:『能幫我跟我兒子帶句話嗎?』
「嗯。」我面無表情,但眼眶中已經有淚水在打轉。
『幫我跟老二說,孩子,媽不怪你,我的保險金也會留給他,至於爸爸的保險金,就平分給大家吧,這些年,我幾乎一毛也沒動。』
語畢,楊媽媽牽起楊老先生的手,『老頭子,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最後這段路,有你陪著也不錯。』
等楊媽媽說完,我替祂們開了路,讓祂們踏上最後一段路程。
由於當時天色已晚,我也不想吵大家,便一個人默默的抱著大抽屜睡著了。隔天,我依然抱著那個大抽屜,雖然很想給楊家老二那王八蛋一巴掌,但是我沒有,我只是靜靜的將昨晚的事說了一遍。
楊老二呆立當場,我也不說話,默默的舉起我的木刀,簡單的替他拔了鍥,讓他的元神磁場回歸正常。
我拿了該拿的佣金,離開了那裡。臨走前,我忍不住對楊老二說了句:「再有下次,神仙難救。」
他沒有回我,只是面色複雜的看著那個大抽屜。
事後,楊律師順路載我回了台北。一路上,我也沒心情撩妹,只是有一句沒一句的跟他們一家三口聊天。
不多時,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楊媽媽帶著慈祥的微笑,對我說了句:「沒關係,謝謝你。」
我心中的皺褶,終於好似被撫平了,不再糾結。我是行走兩界,代天巡狩的陰陽道師──命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