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壞人電影 --- 講納粹的《夢想集中營(The Zone of Interest)》沒落淚,看好人電影《滯留生(The Holdovers )》卻滴下不少淚珠。
今年好片多,看得很開心,電影好到此地步,有沒有得獎無關緊要,一如下周要去聽 Yulianna Avdeeva 獨奏會,她拿蕭邦大賽冠軍那屆,好鋼琴家很多,第二第三名有 Lukas Geniušas、Ingolf Wunder、Daniil Trifonov,好到此境界,得不得獎是另一件事。
●《滯留生》是耶誕節電影,拍攝手法也類似 Hallmark 賀歲片,所以很難得獎吧,但感人藏在細節,如《紅樓夢》,比大敘事主線有意思的常是寶黛木石前盟之外的次要情節,例如《滯留生》講到美國教育的 legacy preferences --- 富人捐大筆金錢給學校,公正的老師卻把兒子當掉!也有學生家長再婚,想自己度蜜月,不願小孩在耶誕節回家;也有人因家人死於戰爭,象徵團聚的耶誕節反而更感傷。小津安二郎很多電影也若有若無提及二戰死去的家人,光是1945年3月轟炸東京,就死了十萬平民,哀傷細水長流,無處不在。總之,《滯留生》讓人產生很多同理心。
●又特別想起馬勒第二交響曲《復活》,是因為《夢想集中營(The Zone of Interest)》片尾配樂起頭的上升音階相當類似馬勒最後 resurrection 樂章開頭不久的上升音階,是靈魂飛升?只是,變成鬼哭神號,納粹毒氣室裡的鬼哭神號。從開場到結束,驚人的配樂與音效就是這電影之一部分,《夢想集中營(The Zone of Interest)》是閉上眼睛用聽的電影。
馬勒那個復活樂章其實是死亡旋律 Dies Irae 的大變形,慶幸電影沒直接用那旋律,太沉重。
所以,這星期把馬勒二重聽一遍,猛烈的世紀末哀淒呀!根據馬勒自己說法,第一樂章質問生死,誰永生?生死是空夢?或有意義?若要真實活著就須回答這些問題,而接下去三個樂章都僅是大毀滅與重生前的間奏。
新世紀第三個十年,世界愈來愈怪誕,沒人說得準我們位置在哪個樂段,人類躲在網路虛擬裡,和世界保持安全距離。然而,《滯留生》也有一段台詞:There's nothing new in human experience. Each generation thinks it invented debauchery or suffering or rebellion, but man's every impulse and appetite from the disgusting to the sublime is on display right here all around you. If you truly want to understand the present or yourself, you must begin in the past. History is an explanation of the present.
●網路上看到台灣一些評論對入圍最佳影片的《Past Lives 從前的我們》相當不屑,說講姻緣的電影,台灣也拍很多。《鬼家人》確實也在講姻緣天注定,卻早早出局,輸給一半韓語一半英語的《從前的我們》。在我看來,《從前的我們》是藉著姻緣講韓裔美人與韓國徹底告別,很多在美台人也有同樣感觸,但台灣本島不理解其大視野大格局。說起格局,這陣子因為翻船案天天上新聞的管碧玲就是十年金馬獎揭曉,大陸電影成最大贏家,隨即公開呼籲停辦金馬獎的民進黨立委。想著想著,感傷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