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了,女孩的名字叫毛豆。 因為毛豆這個詞是陰性的。(不過,有需要的時候也可以是陽性) 外頭磅礡大雨,毛豆瑟縮的身軀被手機來電振醒,還不確定是誰,傳來聲音:「 我可以去找你 ......」,語末就斷了,不知所云。 腦中才浮現,餘光螢幕閃滅印象,毛豆的手機沒電了,接上充電器後,才逐漸回想起來,被遮蓋在淅瀝雨聲下,那似乎是阿喵的來電。 毛豆的胃囊有時會縮成一團,連自己都來不及反應。上一次在誠品,某位作家的新書發表會,中場休息,被坐在隔壁的大叔攀談,對話斷斷續續。離開時,剛坐在機車上,大叔瞬間追了出來,躲在門後只露出上半身。毛豆從沒見過那麼心花怒放的男性容顏,面紅耳赤得如此徹底,五官全糾結在一起。心想,自己絕不會和這種老杯杯發生任何關係,已經說不清是怎樣的念頭,卻還是應對方的請求留下手機號碼,然後逃跑似的,只想趕快脫身。 電話打來,毛豆赴約了,是憐憫再加上好奇。 他們在湖畔的果汁店外帶飲料,邊散步聊天。大叔說自己是國標舞老師,在自己的房子裡開設舞蹈教室。和一位已婚學生邊跳舞,邊日久生情,在車子裡互相愛撫 ,結果女方最後突然抽身離去。 「大叔問我,為什麼會這樣?明明我們都有明顯的生理反應了。」一邊對著阿喵陳述,毛豆心想,這究竟是什麼智障撩妹手法,或許,大叔根本是個重症,將自己意淫的故事與事實相混淆了。 一陣說不出口的難受籠罩著毛豆,手上還剩下半杯胡蘿蔔汁吸管都咬爛了還喝不完。大叔毫不浪費迅速奪過去倒在他也還沒喝完的西瓜牛奶裡。 橘色液體漸漸滲融在淺淺的粉紅色裡,就是這個瞬間,毛豆的胃瑟縮起來,胃酸差點噴濺而出。 傾盆大雨中,因為毛豆手機沒電,對話斷然結束,讓阿喵只留下一句話:我可以去找你......(嗎?) 聽起來像是對方羞愧講完,又馬上後悔,自己匆促掛斷的。在毛豆的預想裡,這個時候若阿喵出現,一定會嚴重破壞房間的次序,一定的。 於是毛豆的胃囊像是痙攣糾緊抽蓄,原來這種感覺並不能叫做噁心。接上電源線的手機,再也沒開機過。 之前在阿喵的房間裏,過了寧靜的一夜,毛豆睡在床邊的地板上,甚至比平日睡得還要熟。毛豆的直覺大致沒錯,睡在這人旁邊,有微妙的安全感。臨走前,瞄到書櫃上有一張小紅莓合唱團的CD,做為交換,在包包翻出一張The Doors專輯塞給了阿喵。 彷彿所有的人都會被毛豆吸引,但都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沒意識到。然後,毛豆對所有人,都是拒絕的,也不曉得為什麼。 被拒接電話的阿喵,在雨中騎車繞了幾圈後自討沒趣,躲在房間裡煮熱紅酒取暖,他挖進一大勺不知道哪來的手工焦糖蘋果醬,還放入一支肉桂與紅酒一起燉煮,邊咀嚼毛豆曾經和他說過的話:「你不用說什麼,或是做什麼,你只要在就好了。」 於是,今天阿喵的下酒菜,配的是毛豆說過的一句話。 至少有熱紅酒在,房間終於充滿了甜膩宜人的香氣,被澆熄的深處,漸漸舒展。
這個故事,使我突然想到,關於阿喵的另一則故事。
阿喵在外地出差,巧遇大學時代的朋友,是在大學辦營隊的時候認識的。朋友說畢業後,就在這裡發展了,和閨蜜租了一間公寓。來者是客的心情下,請阿喵吃了頓飯,附近的快炒店,簡單幾樣菜,一瓶啤酒。
去到朋友住處的客廳,應該說勉強稱為客廳功能,緊臨著小廚房,同一張桌子同時也是飯桌,他們一起面對著電視螢幕,是一部他們大學時代很紅的電影,叫做《真愛每一天》之類的。
(就是《真愛趁現在》、《真愛至上》、《真愛百分百》、《真愛不輪轉》、《真愛鄰距離》、《真愛旅程》、《真愛挑日子》之類的)。
只是一直到演完電影,沒人說話,期間阿喵用餘光端詳他的朋友,和過去印象不同的是,已經改留了短髮,見到他時一樣散發著某種「刻意的開朗」。
她帶阿喵參觀房間,看起來就像個學生宿舍,居然還是上下舖床,很多衣櫃。一開始只能站著聊天,後來也只能坐在她的床上。
她說最近和一個小自己幾歲的男友交往,感覺得出來對方是處男。阿喵坐在人家的床上,也變得掏心掏肺,他說自己其實夾縫在兩個女友裡,舉棋不定,盤旋在水瓶座與巨蟹座之間,帶著惱人的愧疚感。
越是分享,兩人的心理距離悄悄變短,不確定身體有沒有自動靠近,直到聽見她的閨蜜回家的開門聲後,空氣裡像是繃緊的彈簧一下子縮了回去,一切嘎然而止,似乎兩人都鬆了一口氣。
這個經歷造成後遺症,總在往後的日子裡,那一幕像是繃緊彈簧的畫面,不斷被重覆播放,他們一直在腦海中反覆演算(心理快感),如果室友一直沒有回家,他們的距離會縮短至何種極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