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億：知識份子的用處

孔夫子生活在春秋的末期，春秋這會兒，社會還是比較講身份。孔子雖然是私生子，但他爹也算是宋國有名的大夫。只有貴族或者貴族出身的人，才配對那個社會指指點點。所以在春秋這個末班車裡，孔夫子的神傷，是即將到站，再不發車的末代感。他的努力，當然是想恢復這一切。

而到了孟子的時候，已是戰國打群架的時候，社會的氣氛已經很不一樣了。群架打得昏天暗地，確切的說，貴族已經不夠用了，於是平民上場。他們在若干個戰場抑或朝堂上拋頭顱灑熱血舌戰群儒的時候，當然也會對自己的身份產生很大的想法。

孟子是戰國當代的人，他的主張，其實是默認這一切發生的 合理性。但給出的結論，卻是革命性的。他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國際動盪，政權更迭，沒有什麼天生就合理的事情，想要合理，必然要有付出努力，即便貴為天子，也要想方設法去獲得人心。所以孟子給出了影響到中國至今的價值取向，某種程度，也算是一個知識份子對於自身的提升期許。君王如何獲得人心，是需要輔佐的知識份子指手畫腳的。

統治者當然不喜歡這樣的言論。尤其那些出身草根的人士，比如朱元璋。他想老子好不容易獲得這份天下，憑什麼還說老子這個皇帝不重要。他懲罰孟子滾出孔廟。中國人秋後算帳，有的是方式，無需讀書。

實際上，在古代這些思想家孜孜不倦的梳理之下，王或者皇帝不過是社會秩序的一環而已。但不讀書也有好處。比如劉邦。他當皇帝的時候，跟他爹說，你一天到晚說我哥能執家，能發達。你說我現在的家當和我哥比起來誰大誰小。劉邦是無賴，這麼說無非有點小人得志的意思。

但讀書人讀到這裡，驚呼不得了，他們說，從此以後，天下成了皇帝的私產。是的，這一切發生的轉變其實如此自然而然。秩序破壞以後，所有的重建都將充滿重建者的私欲。

中國人接受皇帝是天下的主人，但卻能坦然面對，這個主人可以是張三，也是李四。皇帝擁有毋庸置疑的權勢，但他個人卻未必有那種不可撼動的神聖感。皇帝是管理天下的必要設置，但皇帝本身，可以競爭上崗。

孟子贊許商湯革命，他所描繪革命這個場景的時候，有種兒戲般的簡略。湯去攻擊鄰居葛伯，因為葛伯好吃懶做，還把湯的善意不當回事，甚至有恩將仇報的意思。於是湯從收拾葛伯開始，到佔據整個天下，一路上，被百姓歡迎，甚至被埋怨來的太晚。孟子是很好的文學家，也或許不誇張不足以說動人。至於他信不信這個古書記載的歷史，又是見仁見智的事情。從孔夫子開始，知識份子們開始懂得裁切歷史，標明好惡。真實一直不是重要的事情，而所謂真理，才是有持之以恆的價值。

到了秦朝末年，鄉間種地的黃兒小兒陳勝都能喊出將相寧有種乎。秦始皇出巡，盛大的儀仗非但沒有震撼住天下的小民，反而引起各路豪傑的豔羨與口水。彼可取而代之，項羽小朋友如是說到。大丈夫當如是耳。劉邦小流氓做此注腳。

等大家功成名就，有點不大喜歡孟子，覺得老頭太正直，甚至不如孔子圓融。但讀書人的價值，還不就在這點指導時代的實用性啊。你覺得不大動聽，實際上，你是心理神會的。

真正的讀書人，其實是敢逆流的。舔屁溝的事情，當然也有大把的讀書人去做。是的，有的人讀書，讀的是一種技能，有些人，讀的是遠大的理想，和能孤獨下來的高潔的情操。他不容與當世，也不討喜在未來。但他卻如堅硬的一個存在，不容忽視，也繞不開去。

清代的時候，有個讀書人叫包世臣，小時候就跟他爹說，大家都讀孟子的書，卻不按孟子的教導去做，實在是叫人唏噓的事情。我以後立志，要按照孟子教導的方式去實現自我，您覺得可行嗎？

他爹，看來，也是一個明白人。他對自己的兒子說，你樣子看起來不像過的窮苦的人。但你選擇的，卻是一條不為流俗所容忍的道路。

他說，你慎保初心，儘量不要被外部的風氣所染。雖然一個的人聰明才智，未必能確保世事不變。但還是希望你，盡可能慎重的面對吧。

包世臣後來過的很是一般，因為重視實務之學，反而一直沒有中舉，面對實際的問題，也提出過很多很實用的方略，卻因方方面面的原因未必執行。他一直是社會地位卑微的人，卻成就一個很大的名氣。大家知道他這個人的學問很實用。

郭德綱談及相聲有言，主流相聲演員負責品味，我負責搞笑。

胖子的微信公號最近被刪，畢竟做了五年，其中甘苦，不言也罷。

爾等負責刪帖封號，我負責一切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