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自由之人(卡洛斯這名字有自由之意),是母親向上天祈禱而來的孩子,擁有天使般的臉孔,帶起耳環來就像瑪麗蓮.夢露。他自稱是神的間諜,做得卻是偷竊、殺人、放火這些事情,這似乎意指,他心中的神(信仰),不受任何道德規範拘束,是純粹的自由象徵、享樂代表。
卡洛斯不重視所有權的概念,只重視自由,偷竊對他來說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只是為了好玩與刺激。這將他與其他的罪犯區隔開來,他不在乎錢財(偷來的物品及金錢可以隨意送人)、不在意風險(不像拉蒙與他的父親害怕被抓),卻又是個十足的罪犯。這些行為與思想讓他難以被定位,他不符合一般人對於罪犯的想像(不管是容貌或動機),卻也不生活在任何體制之中,使他儼然成為一個法外之徒,法外除了意指法律之外,更指向道德、常規與價值觀之外。他只遵從自己的律法而活,只活在自己的思想之中。
片中關於卡洛斯的另一個設定,是他曖昧的性向,他有一個女友,卻分不清她是雙胞胎之中的哪一個;他顯然對拉蒙動心(一開始在實驗室作勢拿噴槍燒拉蒙,根本是為了接近他),他也對拉蒙的離去與疏遠感到忌妒,不想他去成為演員,也不爽他找了另一個人當夥伴;他甚至在拉蒙的母親試圖親吻他時,說他喜歡的是她的丈夫,拉蒙的父親。這些行為更加複雜化了這個角色,尤其擺在1970年代阿根廷的社會氣氛下,他的性向成謎(報紙上寫得),讓他更加異類,無法被歸類。
卡洛斯這個角色幾乎撐起了整部電影,電影的鏡頭語言、配樂都只為他一人服務。大量的臉部特寫、紅唇、水汪大眼,都使他更具吸引力,卡洛斯帶領觀眾進入他的世界、他的觀點與他的幻想。被帶領進入卡洛斯世界的觀眾,首先要面對的難題是,這個角色如此有魅力、有吸引力,但他的行為(偷竊、殺人),卻幾乎在所有觀眾的道德標準之外,使觀眾難以完全認同他。電影的立場也與卡洛斯一致,不對他採取任何道德批判。因此,這部電影的衝突與掙扎來源,不在卡洛斯身上,他從未改變;電影的衝突在卡洛斯的父母身上(他們不理解兒子怎麼了)、在群眾身上(卡洛斯被逮捕時,一群憤怒的群眾中顯然有一個對卡洛斯癡迷)、在犯罪理論家身上(卡洛斯的外貌不符合天生犯罪者必定醜陋的理論,理論家們只好轉往將緣由指向他的“異常”性向)。而實際上最大的衝突,其實在觀眾身上。電影的立場與卡洛斯一致,致使與觀眾的道德觀產生裂絕,電影的戲劇張力,並非在電影內部建立完成,而是發生在電影與觀眾產生關係之時,將道德難題留給觀眾。這樣的選擇並非電影在道德意志上的退縮,而是堅定,堅定地採取不干預、不批判的態度,讓觀眾得以自由選擇。
《天使怎麼了》的藝術價值,因此從道德、價值觀念、常規與法律的裂縫之中綻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