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ar is not real. The only place that fear can exist is in our thoughts of the future. It is the product of our imagination, causing us to fear things that do not at present and may not ever exist. That is near insanity. Now do not misunderstand me, danger is very real, but fear is a choice.”
這段話是來自最近來逛台灣夜市的Will Smith在電影《地球過後(After Earth)》對兒子飾演的角色所說的話,一直對這段話印象很深刻,今日再思及這段話,所理解到其所想表達的是恐懼(fear)與危險(danger)分別為一個人所主觀想像出來的與客觀所真實面對的不同事物,一個是純粹的觀念,一個是純粹的現實。而電影安排這段台詞的位置是在於父親對於兒子克服恐懼,實踐勇氣德行的建言,這是可以理解的,但實際而言,我並不完全同意如此,畢竟在該文中恐懼所代表的是非理智的想像產物。
恐懼(fear),是霍布斯(Thomas Hobbes)政治哲學中核心元素,在他所想構的自然狀態中,萬人對萬人的戰爭(Bellum omnium contra omnes)是他最為避諱的事態,當然這跟在當時的狀況中的三十年戰爭脫免不了關係。所謂自然狀態,「在人生活在沒有公共權力以保持他們的敬畏的時期內,他們處在戰爭狀態中,一個所有人對抗所有人的戰爭,結果就是所有人對於所有人都是敵人。在這種條件下,無法發展工業,因為成果並不確定,也因此無農耕,無航行也無對於可能從海洋進口的日用品的使用,沒有寬敞建築,沒有交通工具,沒有對於大地的知識,沒有時間觀念,沒有藝術,沒有文字,沒有社會,最糟的是無間斷的恐懼以及暴死的危險(violent death)。於是,人的生命,孤獨、窮困、骯髒、野蠻且短暫。」這是霍布斯劃時代著作《利維坦(Leviathan)》中著名的一段。而在這裡所要說明的並不是霍布斯在這個想構之後創建的巨靈國家收編所有權力,並成為無上的王統治著所有臣民,這裡要說的是恐懼並不那麼失去理智的(insanity)。
著實地說,恐懼是真實的,就像危險一樣是真實的,這不只是定義上的語言問題,更是因為恐懼概念所指涉的即為個體面臨特定事物時所形成的感官經驗,而這事物因人而異,有如蜘蛛、鬼怪、甚至家暴中的孩子對父親(家暴者多為男性)等等,恐懼並不純然是想像,而更常是在現實遭遇(或可能遭遇)所形成之經驗,更極端而言,我們若如洛克(J. Locke)所說生來是塊白板,那麼所有知識的獲取來自的經驗中也當然地是恐懼的成因。
現在的台灣人面臨的不僅是真實的危險,而更恰巧的是在這個情狀中所生成的恐懼正正是對著這真實的危險而來。我們所恐懼的也正是我們所真實面臨的危險:我們恐懼著飛彈,正是因為飛彈對準著我們;我們恐懼著統一,正是因為統一已在年初由中國總書記指為兩岸政策方針;我們恐懼無法再如此自由、正當執行職業、失去民主、失去人權等等,正是因為這是真實的危險。在每次度過危難或許都會有人說:「看吧,明明就沒怎麼樣。」或是政治失利後也會有人說:「看吧,明明就沒怎麼樣。」但或許應該要思考的是或許沒怎麼樣是因為度過了危難,或許沒怎麼樣是因為在失利之後仍然持續有一批人在持續奮鬥。(實質意義上的)民主(亦即非熊彼得式的程序性民主觀點)困難的點就在於你必須要維護「人權」(但通常是指公民),而這人權代表的是僅因身而為人,就被賦權且也值得被保障諸等權利。當然,隨著二戰的反省所衍生的防衛性民主觀念,使得民主在概念之內畫出了限界,將非民主的個體驅逐出「人權」(或說公民權更為確切)的範圍之外,在政治上此干人等就被定性為「敵」。惟縱撇除掉此等被劃分出範圍之外的個體,大部分的群眾並非如此執意地敵民主,所以倡議者所倡議的所有事務都當然地包含這些群眾,雖然這些群眾就像吹笛人所帶領的小孩一般茫茫然地跟隨到了城外等死,而這當下政治處境之中,會死的不只是這些人,這些人會沈沒—沈默整個島嶼。
相較於驚慌於鬼神等宗教信仰中的靈體所可能帶給人的約制力,似乎真實的政治危險所帶給人的約制力更為低落,然而僅以此二者而言,究竟何者始為理性的恐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