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讚謝詞:如何跟異性當朋友,或者如何乾脆就放棄這個問題算了?

2020/08/08閱讀時間約 20 分鐘
──論愛為什麼讓我們成為哲學家?
【愛的有限理性主義】

前奏。Intro:小天使

  • 「如何跟異性當朋友,這題目可以嗎??」
我看著手機螢幕顯示出的這條來自天堂的壞消息,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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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弟是一個有著黑色羽翼的小天使,我永遠記得他帶給我的拯救。一天在我早已遺忘內容的活動企劃或談判失敗中,浪漫的毀滅性衝動席捲了我,讓我不再相信理性溝通是可能的、跨域交流是可能的,人與人之間要相互理解是可能的。
偏偏這時小天使戴著他的黑色羽翼、翩翩飛舞地來找上了我,睜著無知又充滿渴求的雙眼對我提出了問題:「學長!有沒有哲學在討論時間是什麼?」
我心裡想著我已經夠煩了,好想只拿奧古斯丁的話 [1] 來塘塞他!但我還是聽到了自己這麼說:「有哲學家覺得,『時間與空間究竟是不是外在世界結構的一部分』我們永遠不知道。但是我們經驗任何事情都要放在時間與空間的架構中來認知,因此那個哲學家覺得,我們至少可以確定:時間與空間是我們心靈的先天形式 [2],就像某個軟體在接受資料的時候需要有一套內建的驅動程式一樣。」
我忘記我們還說了什麼,但結束時他無知又充滿渴求的雙眼獲得了滿足,他開開心心、蹦蹦跳跳地告訴我:「學長!我總覺得一個人的時間是有限的,我一輩子只能讀那麼多書。可是你也會去看其他的書,然後我只要問你問題,這樣你唸的書的內容我就也會了!」
我無法衡量他分享給我的喜悅和我轉交給他的知識價值孰輕孰重?但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成功地接受到福音,也不曉得這是否將是唯一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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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喔,可以啊!」
我看著自己親手把接受吃飯邀約的訊息送出,心裡念想起他拯救我之前、那些個他會獨自一人在宿舍交誼廳用力地唸著物理課本以及大聲唱誦聖經內容的美好時光。或許正是因為他是天使,所以考量這個問題的時間、或者至少對這個問題產生興趣的時間遠比一般身旁的朋友要晚?
我在心底握緊拳頭,帶著微微腫脹的頭暈不適和收縮著的心底緊張,發誓我絕對不要讓他戴著黑色羽翼墮落成魔。
[1] 「什麼是時間?如果沒有人問我,我知道。如果我要向發問者解釋,我則一無所知。」(奧古斯丁,《懺悔錄》,卷十一)
[2] 參考康德《純粹理性批判》的先驗感性論。

主歌。Verse:問題背後的問題

「如何跟異性當朋友?」這個問題有個奇異的特點,就像當我們問:「你為什麼不去自殺?」時,事實上是在探求生命的意義一樣,接受問題的人並不在意到底如何跟異性當朋友(而且高機率心底根本沒有答案),而是想知道發問的人背後的動機跟具體的遭遇。
但顯然,這是一則應該留在天堂的秘密,通往人間或煉獄的劇本總是很相像:告白、被拒絕、結果很糟──拜託、別問了。他用黑色羽翼微微地把自己包裹起來,非常失落的同時,雙眼中的無知與渴求還是微微地發著光。
「朋友們都說,我等級太低、都沒在練習和女生相處,所以想問你怎麼修行?」我好像都還可以在腦中連帶地表象一群直男大方開懷地拍著他肩膀在「鼓勵」他的樣子,那裡面恐怕也可以有多年前的我。
談感情什麼時候被投射成了一種線上遊戲?你要選好英雄皮膚、點天賦技能、在類控制實驗的環境中遭遇各種資源配置、時間壓力與排列組合的問題。那些個遊戲規則到底是誰訂的?得體與否是誰訂的?輸跟贏是誰訂的?
愛情似乎是一種在規則限度內的特權交換機制。
規則不是成文的,但每個人好像都可以去說它那麼一點;這種不成文的規則是行動者在自己心中的道德審核與正當性評判──面對感情的正當性問題,我們好像都只把它理解成:
我有沒有資格追求什麼等級的對象?我有沒有資格進你的野區?
而資格取決於特權,我們是死心塌地地接受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否則根本就是天真浪漫地濫情,因此顏值是特權、聲線是特權、學歷是特權、金錢是特權、受人關注是特權、宵夜外送是特權……我們拿特權交換特權,讓他人或自己付出得更多、在意得更多、努力得更多。
但我們似乎難以確定那規則的目光與人際的壓力究竟來自何方?這個特權交換的遊戲裡有太多設定上的不統一、需求上的錯位、和 CP 值太低太低的問題,玩家們抱怨連連卻仍舊一直掛在線上,而我們究竟有沒有客服中心的專線電話和負責遊戲平衡的工程師團隊呢?
我們有一百萬種理由在第一眼就喜歡上對方或徹底厭惡對方;我們有一百萬種理由覺得在愛情中投資理財信用至上或者根本就不是如此;我們有一百萬種理由可以決定我到底愛不愛你,或者要接受還是拒絕你的愛。
於是玩家們崩潰了,他們是如此老實與按部就班地照著亂成一團的說明書、冒險地圖與任務列表在練等與破關,為什麼賞罰機制看起來卻如此隨機、獨斷,而不遵守德福一致的理念?
於是我們也有一百萬種理由在某次跌跤與遭拒的時候發作:
「我把事情都做對/好了,你還是不給我想要的?」
從而當代愛與其說是自戀的,不如說是自我耽溺的,因為在愛情遊戲中人是如此孤獨地在奮鬥──you win, or you die.
連帶冒出來的問題是:
  • 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時,是不是就是什麼都沒有得到?
  • 不要什麼都沒有得到,我們是否就非得把對方化為經驗值、履歷、積分或點數?
  • 化對方為單純經驗值有困難時,我們一定要痛恨對方或看低對方才能接新任務嗎?
  • 沒有愛了是不是就是在失去一種特權?
  • 失去特權時我們一定要選擇或緊抓著自尊嗎?
  • 拒絕或否定愛的告白,就是在拒絕或否定我本人嗎?
  • 而自尊必然奠基在貶損拒絕或否定我的人的價值上嗎?
愛跟自尊在遊戲體驗中只是比例調配的問題,還是它涉及的是關於在這些命題都成立了的情況下,愛的本質問題呢?
以「想要有女朋友」、「想談戀愛」、「想追求某某某」為目標,是不是本身就錯了或至少很有問題?它是邏輯上的範疇謬誤還是本不該執著的貪嗔癡?為什麼我們這麼容易遭受命運的玩弄?

導歌。Pre Chorus:藉口體制和理由體制

批判性的想法像雨後春筍般在我腦海裡不斷冒出來,但小天使一定跟不上這種這種自由聯想的速度,我只告訴他:「可是每個人都好不一樣,究竟應該怎麼修行呢?和一群人相處,跟和一個人交往就差很多了,更何況每個女生之間也都非常不同喔!」
就算情感經驗豐富,能保證他未來交友就無往不利?談戀愛只需要(變得)熟巧,不用其他東西?
小天使略顯難過,因為我好像否定了修行的可能性。他在浪漫的愛情想像中還是一個理性主義者,而我到現在才了解我今天的任務,我今天的任務就是動搖這個理性主義的根基,但是動搖,並不等於摧毀。
「好吧,可是每個人都不同,並不代表不能『練習』。」
「嗯嗯嗯!」
「歸納起來,我覺得人們從相識到走在一起有兩種略略有些區別的路徑。」
一個是我認為主流而且習以為常但常常失敗的方式,我把它稱為「藉口體制」。所謂的談感情,不外乎羅織各種藉口,遊走在隱藏和展露意圖的各種邊界中。依照藉口體制,人們走在一起的線性公式不外乎是:
發訊息敲對方-->聊天、不斷地聊天-->約出去吃飯-->約看電影或買東西,總之一起完成一些任務-->約出去玩,從一群人再到兩個人-->告白,定生死,或等待(有可能是無盡的等待),或從頭開始再來一次。
La Rochefoucauld 在《人性箴言》(Maximes et Reflexions diverses)[3] 書中說:
「騙人但不為人知異常困難;相反地,自欺但不自覺卻十分容易。」
這句話一語道破藉口體制的情感邏輯,翻譯起來就是:有追求意圖但用各種藉口包裝或隱藏起來仍舊是太容易被一眼看破。於是,如果對方答應了你的邀約,他亦將是循順著藉口體制的遊戲規則答應的──
除非他是不知道該怎麼拒絕或不確定拒絕了以後會發生什麼事,不然他不是想親眼確證你的意圖,就是想看你演戲、作秀、耍寶,當面檢驗你到底有沒有料,而且過程總是在禮儀與尷尬之間輪轉跑跳、刺激好玩!
可是這真是你要的愛的前提、愛的方式、愛的性質與愛的對象嗎?
「嗯……我不太確定……」
「那如果我們不要找藉口約對方吃飯、看電影的話,則我們還可以做什麼?」
小天使用其中一邊的黑色羽翼搔著頭,很認真地想了想、非常不確定地回說:「一起開讀書會?」
我搖搖頭笑著告訴他另外一種體制,這種體制有一個對任何個人都普適的基本假設 [4]:
「人的(尤其是精神性的)生活,是由種種理由、目的、價值、興趣、關注和生存需要所形塑與安排的。」
我們自己是如此、對方也是如此、只要是人就是如此。但這個假設卻在藉口體制的線性公式中,完全不見蹤影。
我把這稱為「理由體制」,因為我們依據理由行動、活在理由之中,理由不是刻意的藉口,而是驅使我們生命運轉的真實動因。
「學長,這個我可以寫下來嗎?」
小天使拿出手機,我壓抑自己的感動,原來我也有能力傳福音,從一刻才真正開始。
「『理由』就像是你約我吃飯一樣;我感受到了你有具體的煩惱,而且你很想真正解決它。而且在你找我之前,也有其他人問過我類似的問題,我也覺得它很重要!所以我才答應了你的邀約。」
「嗯嗯!」
理由體制的運作方式還是舉例說明比較清楚,因為每個人圍繞著自己的理由根據而活,這就讓它帶上了一點神秘而複雜的色彩。我想以「如何跟別人聊哲學?」為例,然後我們再試著把它延伸運用到愛情上。
每個對哲學有興趣、覺得哲學思辯與討論重要的人,都可能是一個意義上的「理性主義獨斷論者」──因為別人不一定覺得哲學有什麼價值,或談論哲學真有多好玩。
在台灣,對哲學的主流態度是「經驗主義懷疑論式的」──夸夸談論哲學的人不是在炫耀就是想電爆別人,而且哲學可能只是把平凡的道理做了繁複術語的包裝、換個說法,內容卻乏善可陳。
當一個「理性主義獨斷論者」和一個「經驗主義懷疑論者」聊哲學,他也很容易由此而產生了動搖或者動怒──哲學真的沒價值、不有趣、沒人緣嗎?為什麼大家都把聊哲學化約為行銷包裝或權力關係?──最終選擇放棄:哲學或許還是個人自己的追求吧。
真正吸取理性主義獨斷般的興趣,和經驗主義懷疑式的打磨而發展出來的「批判精神」[5] 是:
哲學不是想談就談,人有適切地被哲學/愛情召喚的時機。
「時機」的古希臘文是:καιρός。要談哲學,就是在傳達真理,但真理的傳達,卻會因為對象、題材、講法、長短、難易等等而要求調整。真理也需要修辭的力量,但修辭只能出於跟對方更為完善地傳達真理而使用。於是,哲學家和修辭學家的不同,在於哲學家不是真理和修辭的主人,而是服侍真理的從者 [6]。
我們要先知道對方的興趣、他把純粹的好奇心都放在哪裡,了解他的生活圍繞著什麼打轉,我們才能掌握適切的時機。
我遇過一個學長,他覺得哲學都是嘴砲、一點屁用都沒有,科學才是王道。但是科學沒有回答他時間是有限的還是無限的、宇宙的起源之前長什麼樣的問題。我這時候才偷偷告訴他一點康德的四個二律背反 [7] 在講什麼,而且,要講二律背反的內容,我根本用不著把純粹理性批判整本書的架構給介紹一遍。
果不其然,他聽完二律背反好生氣,覺得哲學果然都是他媽的沒用的垃圾;但是過了幾天,卻開始覺得其實不可知論有它的一點魅力,而且秉持不可知論也不完全就是探究上的怠惰或不理性。
好了,如果我們現在把哲學全部抽換成戀愛,那會發生什麼事?
  • 愛的理性主義獨斷論者信仰著什麼?
  • 愛的經驗主義懷疑論者不接受什麼?
  • 而愛的批判精神又是如何?
  • 我們是愛的主人還是從者?
  • 談戀愛的 καιρός 該怎麼把握?
[3] La Rochefoucauld 的《人性箴言》(Maximes et Reflexions diverses),參考:
[4] 這個對人性的普適性基本假設,參考的是哲學家狄爾泰的描述性的心理學。
[5] 關於理性主義獨斷論、經驗主義懷疑論和批判哲學三者的用詞與內含,請參考康德於《純粹理性批判》中所述的純粹理性簡史。
[6] 更多關於 καιρός 和真理及修辭間的關係之論述,請參考傅柯的《主體解釋學》。
[7] 康德的四個二律背反,分別是:
  • 正:宇宙在時間上有起點,在空間中也有限制。/反:宇宙沒有起點,在空間中也沒有任何限制;它在時間與空間中都是無限的。
  • 正:在宇宙中各種組成物質都由許多簡單部分組成;而且,沒有東西既簡單又由許多簡單部分組成。/反:在宇宙中沒有由許多簡單部分組成的東西;而且,在宇宙中沒有任何簡單物質。
  • 正:宇宙的各種現象,不只是由遵照自然法則運作的因果律主導的,還受到自由意志的因果律影響。(即自然法則之外,尚有自由意志)/反:沒有自由意志這種東西,在宇宙中任何東西純粹遵照自然法則運作。
  • 正:在宇宙中有一個絕對必然的存在,祂是宇宙的一部分或是宇宙的成因。/反:在宇宙中或在宇宙外沒有一個絕對必然的東西造就了宇宙。
康德認為我們的理性必然提出這些問題,但又因為無法得到答案而陷入懷疑的深淵。這些問題超越了人類認識能力的極限,四組二律背反的正反命題對我們來說都同樣合理,又可以為對方所駁斥。更多論述請參考他的《純粹理性批判》的先驗辯證論。

副歌。Chorus:真實理由的交會

「有趣的是,過去曾有一段時間裡,幾個朋友不約而同地悟出了這個道理──告白根本沒有必要,男追女體制無論對男對女可能都是一種壓迫而非解放;人們會在一起就會在一起,自然而然,根本不需用告白。
「這聽起來好被動喔…,所以我們只能等機會或合適的對象自己出現?」
「你認為『被動』的直覺方向是沒錯,但我覺得,更精準的表述是:在情感關係中,真正取決於自己的部分,恐怕甚至還低於 50%;對方也不到 50%,還有很大一部分取決於環境、機遇、你們兩個目前處於什麼樣的人生階段、什麼東西對現在的你們而言是根本關注、不可或缺等等。」
「可是我們基本上也都不能主動做什麼囉?」
主動不等於刻意,刻意也不一定等於主動。我會拿『刻意』來描述『藉口體制』,因為在藉口體制裡,我們實際上的目的是把對方追到手,所以才刻意找各種藉口約對方吃飯、看電影,而且對方也明白你的意圖,然後你們都要遭受某種世俗規則或資格的審核。這種刻意,在合乎規矩的特權交換的意義上,其實是『很被動的』。」
「哇……。」我第一次知道,天使瞠目結舌時,翅膀會放倒下來、溫柔地收束到一旁。因為此刻,他或許暫時擺脫了想翩翩飛舞的躁動的心。
「在『理由體制』裡,人們走在一起,是因為真實的理由交會──可能他們想做的事情有了重合、或者他們對彼此的某些部分產生了興趣,或者在某些地方他們非常需要對方幫忙,或者發覺對方的陪伴開始變得不可或缺。這種真實的理由交會是無條件的、實實在在的紐帶,人們只有因為它才會緊緊相依、共同生活。」
「什麼是無條件的?」
「無條件的就意味著它讓雙方都自由,都可以去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同時不用配合規則與特權、被傳統或禁忌限制。唯有當兩個人都自由、都可以去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時,而且還是如此需要對方,對方在自己的生命裡才有位置、才有真實的理由,這時候在一起做什麼也不奇怪。共同的生活是所有情感的最終判準,你在對方的生活中不可或缺、無可取代,這才是無條件的實在的基礎。
「那我們可以主動的做什麼嗎?還是就是先過好自己的生活?我不太懂感情為什麼或者應該怎麼做才可以到最後變成是無條件的,從不認識開始一定還是有條件的吧?」
「可以主動的邀約喔!可是你說的對,要能主動的邀約,有一些前提條件;第一個就是你說的,把自己的生活過好。把自己的生活過好,就會成為自由的人,自由的人會被自由的人吸引,你的情感會獲得解放,於是有餘裕去體驗、感受和理解其他自由人的生命的核心、他們怎麼過活、他們覺得什麼重要。慢慢地你的世界會擴大。練習或修行的意義正在於此,它不是變得熟巧,而是指變得自由。你所說的『一起辦讀書會』,只有在雙方都是自由的、這對雙方的生活來說都有真實的理由去做的意義上,才是對的。」
小天使忙著用手機打字,這種筆記一定很難做。我心裡想著其實修行還有第三步,那就是找到與發展適合自己歸屬的社群,這樣理想的對象會更容易出現。但看著還在唸研究所的他,想想還是以後再說罷。
「那現在換我問你問題喔。如果給定我們剛剛說的
『人們會在一起就會在一起,自然而然,不一定需要告白』是前提1,
而『主動不等於刻意,我們可以在雙方都自由的情況下,主動地進行邀約』是前提2,
那麼,你認為,通過這兩個前提,我們可以推出什麼樣的結論?」
「嗯……只有真實的理由交會才是實在的情感?」
「哈哈,這樣有一點像是結論已經蘊含在前提裡了,有同義反覆的問題。我告訴你我會推出什麼給你參考。我得到的結論是:『真正、真實的情感的出現,往往出其不意。』

Solo。獨奏:愛為什麼讓我們成為哲學家?

在愛自己、想去愛和被愛之中,我們會對自己活著的真實理由和生命所由之編織而成的錦緞的那質上的色彩,有所體驗、理解,並且高度反思。我們從這第一步開始,其實隱隱約約地、有可能在本人毫無所悉的情況下,就已經踏上成為哲學家的路途。因為事實上,所有用力活著、而且自由活著的人(顯然,用力和自由不但沒有矛盾,還相輔相成),他們都會有一套自己的生存哲學和對實在的理解。
──[1. 愛的(高度)反身性]
這種高度體驗、覺察與反思,取決於我們發現自己其實只是愛情/哲學/生命的從者,而非它們的主人。這是一種極為實在卻並不就意味著非常被動消極的虛心態度。這種虛心不但會幫助我們專注於自己的真實理由,更會引導我們去體察別人的生命核心,他們依據哪些目的、價值、信仰而活?他們需要什麼?他們想成為什麼樣的人?為什麼?愛讓我們的世界擴大,不會自我中心,在這個意義上它是一種活潑、主動、熱切的力量。它讓我們可以真正地關心別人。
──[2. 愛的主動性(弔詭地取決於對它順從的虛心)]
愛情/哲學/生命看似雜亂的樂章、隨機的曲調,但它其實有深層的結構和語法。我們有限的理性會用種種目的、價值、理由和推論去編織它、給它分段分節、訂定曲目名稱,但卻無法完全看透它 [8]。(你何時有十足把握聲稱自己愛某個人的理由、確定自己存在的根據了?)因為,總的來說,它是命運的交響曲。在命運的交響曲中,你是否自由,取決於你有沒有對音樂的敏銳直覺和易受傷的靈魂,還有遭受考驗的時候,有否充足理由支撐你看向這個世界的堅定的眼神 [9]。
──[3. 愛(在自由和命運間關係的)中介性]
[8] 關於生命或世界的本質是音樂的比喻,可以參考叔本華、尼采和狄爾泰的生命哲學觀點。對他們來說,理性都是有限的,但是沒有理性,人也活不下去。
[9] 人有沒有自由意志?堅定的眼神意味著什麼?參考以下赫曼赫塞《德密安:徬徨少年時》的引文。

Outro。尾聲:入此門者,當放棄一切希望嗎?

「你等會有空,可以把你的筆記傳一份給我看嗎?我也很好奇我到底講了什麼……。」
「當然沒問題啊!」他又開心地笑了。收起手機,他到餐廳外牽自己那台鏽得不行的腳踏車。我總覺得天使都有翅膀了,那台破舊的載具還真是多餘。
「學長,謝謝你,我之後還有問題再問你囉!」
「好啊好啊!」
他跨上車、承著黑色雙翼,遊走在校外夜市交通混亂的街道上。或許我們每個人都有一輛破車,卻也有自己從未注意過的翅膀。他騎著腳踏車究竟會行向何方?他會留在天堂、還是落入凡間,抑或遁入煉獄?誰知道呢?我今天的一席話,是刻意的藉口,還是真實的理由?我該怎麼確定呢?在傳達真理時,我到底是個善用修辭的主人,還是素樸虛心的從者?我能找到答案嗎?
看著他騎車漸漸遠去的身影,那對黑色雙翼和總是無知又充滿渴求的雙眼仍舊深深印在我的腦海裡。帶著問不完的問題,我只求在他面前即將開啟的大門,不用讓他放棄一切希望。
所有畫作都轉自這個超可愛的電繪藝術家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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