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家中接受正式教育時間最短,工作年資最長的她,從「做小姐」(真的是18、19歲的小姐),就開始工作了。因為家中食指浩繁,她的父親要她放棄本來可以考上的前段高中,改唸高職商科,這樣畢業後比較好找工作,有時她提起這件事,好像在講某次旅行錯過的某班車一樣,她也無從想像,沒上那班車的她,如果搭上了,會前往怎樣不一樣的目的地呢?
從小到大,她就是個文靜的孩子,兩個大姐年紀較長時就外出打工,小學的她放學就跟自己玩,或是翻字典(家中僅有的一些藏書之一)認字。她也時常在寒暑假回去台南祖母家時,假裝自己是探險家,跟著自己差不多同齡的孩子,一同走上三、四十分鐘的路,走到比較繁華的鬧區去。或是,因為家裡人口多,只能睡在大通舖的她,也常像小叮噹一樣躲在家中的被櫥上層裡,假裝那是間有兩層樓的洋房,而被櫥裡窄仄的一角是她自己的房間。
喜歡看書,特別喜歡小說;喜愛古典樂,喜歡蕭邦;喜歡西洋老歌,喜愛貓王;喜歡劇情片,常跟著情節推演而落淚,這些喜歡像是陽光、空氣、水,為看起來再穩定不過的日常生活與工作,注入了讓心靈可以向上生長的養分。
當了媽媽後,身為另一半從事土木行業常駐紮於不同工地現場的她,時常處於「偽單親」狀態,一個人帶兩個小孩,一個人煮飯燒菜,一個人唸故事書給小孩聽,一個人扮演陪伴者的角色。或許,她的沈靜和喜歡向內探索,是因為內心那個無邊無際的想像空間,永遠比現實的限制要寬廣,而她在其中,總可以找到其他可能。
無論是鋼琴、籃球、桌球、網球、溜冰、游泳、繪畫、數學、英文、作文,花在孩子身上的錢,她似乎從來不怎麼計較,家中最值得說嘴的收藏,可能就是只略低於天花板的書櫃,超過數百本的書。採用民主放養式教育的小孩,因著這樣的潛移默化,也默默地長成了興趣多元(有些只有三分鐘熱度),也知道什麼事只能靠自己的人。
小時候曾在鄉下長大的她,對於野外的植物總有驚人的辨識力,也喜歡在日常烹煮食事中,混搭食材,自己開發創意料理,若說最早開始fusion風格的料理風格是誰,她應該可以是其中的翹楚。在縫紉和手作上,她似乎也頗有一套,一套針線就可以縫補任何破掉的衣褲,或是臨時找不到,就順手把竹筷編成捲壽司的捲簾,日日都在實踐敏捷工作原則,活脫是個生活智慧王。對於人臉,她似乎也有過目不忘的能力,早在AI風風火火前,她就可以進行精確的人臉辨識和人名配對,連孩子幼稚園同學是誰、爸媽做哪一行的都還記得。
雖四十年來都做著穩定工作的她,卻有顆似乎最不受拘束的心,時常想要搬動家裡的家具營造不一樣的空間場景;或是喜歡坐公車瀏覽街景或到湖邊公園看書坐上一下午,想像自己在平行時空的另一個場景中,要脫離現實的框架,對她而言似乎就像是電視遙控器轉臺那樣簡單。
最近幾年,她的興趣是在家中的各區域,用好多年前整修時淘汰掉的木板,自己在窗邊架起可眺望遠方的高臺(違章建築),在上面看書、看風景、聽音樂,看的是雙城記、咆哮山莊、傲慢與偏見,聽的是貝多芬、蕭邦和柴可夫斯基,彷彿那就是她的東京鐵塔或首爾塔,無論在視野和智識上,都頗有縱橫古今、登高望遠的浪漫。
算算到了今年,窗邊違章建築上的少女也已經60多歲了。今年,她也開始學畫,畫樹、畫山、畫香蕉,雖然總是自謙畫得不好,畫面沒有立體感,但她專心作畫的背影,和一層層疊上粉彩嘗試畫出光影對比的認真,那樣獨一無二的神聖時刻,不輸在數十公尺高教堂天花板上,認真仰著頭幫忙畫上上帝顯靈壁畫的畫師,為著就是彰顯上帝最接近現世的那刻。而在那樣的時刻,只有自己跟畫中景物的對話,似乎又撐起了另一片可往內心探索的空間,就像是小時候那個帶她脫離現實的被櫥一樣。
永遠對這個世界懷抱好奇心,永遠抱持著不斷學習的心,這是她給我們最動人的啟發和身教,祝福窗邊違章建築上的少女母親節快樂,永遠懷抱著少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