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一論：日本頂尖企業的共同導師：戴明

「日本能，我們為什麼不能？」

這是1980年，日本產品橫掃美國，NBC製作一個反省式的紀錄片，提出的疑問。當時連美國最引以自豪的汽車，都成了日本車的天下。紐約的地標「洛克斐勒中心」也被豐田汽車收進口袋。很多人驚醒，但弄不清美國為什麼會沉睡？

日本的成功，是民族特殊性格造成的嗎？還是有其他的鑰匙呢？其實這把鑰匙是美國人，他叫威廉．戴明（William Edwards Deming），他原本在美國講話沒人聽、寫文章沒人看。

戴明是1900年出生，有良好的教育背景，父親專精數學和法律，母親是音樂家。他28歲拿到耶魯大學數學物理的博士。他在修博士時，遇見華德．蕭華特（Walter Shewhart），此人是物理學博士，當時在貝爾實驗室工作，協助工程師改良品質。在他之前，品質管理的方法是放在「最後檢驗」。就是只檢查成品，把不良品淘汰，當廢品處理。他認為應該在生產流程中就開始品管，他利用統計學導入品管，設下不同的管制點，這樣可以提早發現瑕疵，不必浪費後面的流程。很像船艙要隔離幾個區間，一旦進水只會在一個區間，而不會流向全船。蕭華特的創見奠定了統計品管之基礎。

但蕭華特有個問題，就是他會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所以他的品管理論是卓見，但他可以搞得跟相對論一樣沒人懂。戴明把蕭華特複雜的理論簡單化，轉化成自己的理論。統計學在他手裡有了更精、速、實、簡的運用。像美國以前人口調查是總體調查，1940年後採用戴明抽樣調查的方法，結果更快速、更簡單、更精準，從此改成抽樣統計。

二戰中，戴明為政府制定軍火生產的「戰時標準」。他親身到工廠，研究流程，教育工人如何品管，聽過他指導的超過3萬人。軍火的品質其實直接關係戰爭的成敗，就是說蕭何和韓信「戰功」一樣大。問題是，細節不容易看見，何況是背後的細節。一個品管的蕭何，功勞很難像韓信被看見。尤其到了戰後，全世界都打垮了，只有美國好好的，生產都來不及，更多、更快，沒人要在意更好。所以戴明這一套品管理論，企業根本懶得聽。好像你跟青少年說，不要喝含糖飲料，否則血管會出事，他心裡的OS是說：「老伯伯，你擔心自己吧！」。

麥克阿瑟將軍要幫助日本重建，1947年他邀請美國幾位統計專家來日本，戴明是其中之一，戴明的任務是要指導日本進行人口調查。他跟其他的專家不同，他絲毫沒有占領者的優越。他經常稱讚日本人的數學能力，他對日本文化很有興趣，居然學會如何欣賞深奧的能劇。在患難中去哪裡找這樣的智者和朋友？這根本是佛祖送來的「鑑真」嘛！所以日本人對他產生強烈的好奇和好感！

1950年7月15日，日本科學家與工程師協會（Japanese Union of Scientists and Engineers），簡稱JUSE，邀請戴明從這天起做「統計與品質」的系列講座。兩個月，戴明培訓了幾百位企業的高階主管和工程師。

日本是個資源欠缺的島國，它想賺錢必須從國際市場得到，而當時「日本製造」Made in Japan代表品質低劣。大分縣有個叫宇佐的小鎮，發音是ウサ，正好是U Sa，有一堆日本公司把地址登記在宇佐，這樣就可以在產品上印上「Made in U SA」，看起來是美國製造。但再怎麼會搞，魚目怎能混珠？產品低劣，只能低價銷售，到頭來也賺不到什麼錢！

戴明講座的核心理念是：「高品質反而降低成本」。他指出品質管理有兩大錯誤思考，一、品質好壞是生產者的責任。二、高品質必須高成本。真實的答案是：

一、品質控管是管理者的責任，不是工人的責任。因為是管理者在制定生產程序，工人只是被管理者，沒他講話的份。有權力的人才該負責任。

二、如果品管程序完整，能夠一次把事情做好，那就不用做兩次、三次，不用浪費力氣補救或重做，那反而降低成本。

「成本」與「品質」就能產生良性循環，生產越精準，投入越精實，成本越節省。而品質越高，客戶越滿意，生意就越多。企業獲得越多資金，就可投入生產更高品質的東西，經濟就會有理想的循環。

參加講座的學員，包括21位日本最大的企業家，他們幾個加起來就控制日本80%的資本。裡面還有更多年輕的頂尖人才，他們將在未來把日本的產品推向世界的舞台。像後來創辦SONY的盛田昭夫就是其中一個。戴明成功的把他的理念，移植到日本學員的腦中，成為他們的「信念」。

下一個問題是，這個信念的境界，要多久才能達到？戴明計算給日本人聽：「如果運用統計分析，建立品質管理，只要5年，日本的產品就可以超越美國！」日本人雖然半信半疑，但在天黑浪大中，看到燈塔也叫人熱血沸騰。於是照著戴明指出的方向，個個奮勇前進。

結果，戴明授課4年後，也就是1955年，日本貨的品質總體水平已經超過美國。但日本還沒跨足精密、高價的工業品，所以美國人沒感覺。

戴明在JUSE的「講義」，日本企業爭相拿來當「教戰守則」。而戴明居然婉謝任何酬勞，是不是菩薩降世啊！所以JUSE把該給他的大筆稿費轉而成立「戴明獎」，用來表彰品質管理優良的企業。後來戴明的統計著作在日本出版，他也大方的把版稅捐給JUSE。1960年，日本首相岸信介頒給戴明勳章，他是第一個得到這個榮譽的美國人。功勳事由上寫：「日本人民得以使日本產業重生，日本製造的收音機、零件、半導體、照相機、雙筒望遠鏡、縫紉機等能成功行銷全球，都歸功於戴明博士在日本所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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