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蓮香──荷花茶

年少時頗為著迷沈復的《浮生六記》，書中所載鶼鰈情深的閨房記樂無疑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不過沈復與芸娘這對小夫妻的生活情趣才是最令人深心嚮往。每次到了夏季荷花盛開的節令，總是不禁想起了〈閒情記趣〉中所描寫的荷花茶。

這款荷花茶，是利用荷花晨昏開闔的特性，傍晚的時候將茶葉置入花芯，讓茶葉自動在花苞裡薰蒸一整夜，隔天清晨再取出茶葉泡茶，就可品嘗到有著清新淡雅香氣的荷花茶了。

傍晚時分來到了白河，遠遠的空中就飄盪著荷花特有的清香，一畦畦水田早已滿溢一片片蓊鬱的荷葉。乘著襲襲晚風四處尋芳，鬼鬼祟祟的尋找下手目標，雖說是風流雅事一樁，但落入旁人眼裡就不免奇怪。

見四下無人時趕緊動手，不過要剝開這閉合的花苞並沒有想像中的容易，層層螺旋緊密的包裹，真要用力一個不小心恐怕花瓣也要撕破了，只能小心翼翼的順著花瓣旋轉的方向逐片剝入，好不容易才硬生生塞入包好的茶包。看著被蹂躪過後有一點合不起來的花苞，一時間竟感到一股不忍，突然間「開苞」這粗穢的字眼竟閃過腦際，彷彿感受得到這花的啜泣。

隔天一大清早，天光未亮就趕到了荷花田，見昨天填塞茶葉的花苞還沒有打開。趁此際趕緊把泡茶功具備妥。雖然不清楚沈復所說的「天泉水」是什麼？不過倒是想到別名「天水」的露水，《紅樓夢》41回曾提到這種璧清香靄的「荷露烹茶」，寶釵說它的滋味更勝妙玉的梅雪烹茶，亦比宋人林洪以荷葉裝酒的碧筩酒來得有雅興。

用荷花露來烹煮荷花茶，光想到就讓人仙氣飄飄，更何況是在清晨時分，親眼目睹到那鑲嵌在荷瓣及蓮葉上宛若水鑽一般奪目的露珠，一股豐沛的生命能油然而生，古人是如此詩意，早就把露珠視作是植物元神的顯現！清人王士雄在《隨息居飲食譜》一書中也提到各種露水的功效：「稻頭上露，養胃生津。菖蒲上露，清心明目。韭葉上露，涼血止噎。荷花上露，清暑怡神。菊花上露，養血息風。」

用荷花露來烹煮荷花茶，雖然想得很美，不過要收集到足夠泡茶的露水可就費工夫了，一開始是用針筒一滴一滴吸，不過實在太慢了，索性將荷葉一抖，一下子露水都聚到了荷葉中心，速度果然快很多。不過由於荷葉上雜質甚多，必須以濾紙過濾，過濾後再倒入塞風壺(syphon)煮。

漸漸地隨著陽光的展露，荷花也徐徐綻放，一群蜜蜂一下子聚攏過來，鑽進了放了茶包的荷花，不知牠們是否也感覺到今天的荷花味道有些不同。拿起茶包湊鼻一聞，果然飽溢著荷花清新淡雅的香氣。

將煮沸的露水沖入薰滿花香的茶葉，在晨曦初露、花光爛漫、荷香飄逸之中細細品茗著這人間的逸品。原本還以為那了不起只是在茶香上薰染些荷花味，奇妙的是原本濃烈的烏龍茶，不僅茶香改變，竟然連味道都變了。不就只是薰染一夜的茶葉嗎？竟充份被荷花的香氣給漬透，那已不只是一般的加味，而好似整個產生了質變，甚至喝不太出原先烏龍茶的口感了，而用紅茶包薰的竟也是如此。

就在沉浸在風雅與驚奇的感受之中時，突然來了一輛車子，農人打開幫浦，迅速的在荷花上噴灑農藥。在驚愕之餘，趕緊去詢問一番，原來昨天早上才噴過一次，農人笑著說：「來拍照？」我也只能如啞巴吃黃蓮，唯唯地苦笑著：是呀！真是「一陣風傾荷花露，農藥驚起睡鴛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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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了上回農人噴灑農藥的驚嚇，為了想喝沒有農藥的荷花茶，外子後來於是把家中田地一隅——由於無法使用農業機具，長久以來一直荒蕪著的廢耕土地，興起了挖池子種荷花、睡蓮的念頭。

這一坳蓮池，後來就成了實踐餐芳譜的夢想基地，在「餐芳譜」專欄裡所分享的各類花食，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出自家裡園子親手所植。

很多年後，我們還將荷花茶的做法拍成了影片，請觀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