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現在大概40–50歲以上的年紀,就開始接觸政治業的人,以泛綠黨外來說,都是先從「認識人」開始,信任這個人後才死忠力挺到底。不明白此點,就會以為跟自己一樣,都是看政策看口號,憑邏輯跟宣傳印象投票。
政治上的缺乏信任,反映在對制度的要求上,會越來越要求信用高於便利,這創造了台灣相對全球來說,相當嚴謹的選舉投票制度,你說落後也好,但至少保證政府不會作弊。你只要記得,越便利的選舉制度都越容易讓掌握選舉機器的人做票就好。
抹平階級差異,外行也能鄙視內行
單就選舉制度,這未嘗不好,但政治上的不信任配合了各種抹消階級辨識的面向,像是學歷貶值、職業光環減弱、黨國優勢體制消失、地方政治被削弱等等。我們現在可以講到,台灣會謠言橫行,內涵絕對跟美國不一樣。
就社會組織上來說,你總是要相信一個專家所言,告訴你此事為真為假,而在台灣的狀況是,因為政治上的互信太差,導致專家很容易被政治攻擊。你說,這樣不大好吧?的確不好,副作用之一,即是人民彼此之間的鄙視也變大了。
鄙視?
對,你原本相信一個醫生具有專業,結果因為政治上他挺了執政黨,你就認定這個醫生沒有專業,這不就是鄙視?難道你醫術比他好了嗎,為何你認為自己有判斷一個醫生有沒專業的能力?
當然沒有,你是依照其他「你認為有專業的人」去「判斷另一個人有沒專業」,這很快就把台灣抹平成一個「各說各有理」的社會。簡單講就是,每一個人都有爆棚的自信,覺得自己什麼都會。
像學校老師一定很有感觸,完全沒碰過教育學跟現場的家長,主張自己具有判斷能力,可以判斷學校跟補習班哪個具有專業,所以他判斷小孩要交給他判斷有專業的專家去教。
……??…???
這段話有多麼支離滅裂啊……
地方領袖消失,每個人都認為「我才懂政治」
但這種話放在其他項目,尤其政治上好像就說得通?不,這不過是表示,大多數人都超乎自己能力的自我感覺良好,覺得在各種判斷上具有超乎半數人的水準。
這在事實上當然不可能,一個社會有一半的人比另一半的人笨,這是真理;統計上來說總是有一半的人在
中位數以下(編:這是國中數學的範圍)。判斷力也是這樣,不可能有超過一半的人,擁有超越另一半人的判斷力這種事。
如果台灣的階級是很明確的,那麼這種狀況不會發生嗎?筆者可以很清楚的說:
不會。
以前遇過一個老醫生,他去站台的那個鎮代都會選上,議員也幾乎都會贏,為何呢?那個里附近所有的中年以上,全部都給他看過診,且本人具有相當高尚的人格,大家看到老醫生上台了,OK這人沒問題。如果每一個場子都去……好,老醫生沒下判斷,自由投票。
很扯?不,這才正常。
你如果長年都在某條街上活動,當地人當然對你很熟,若你就是知識分子,開家小事務所、小安親班,常常左鄰右舍走跳,又或常參加在地事務,人家就會聽你講。你真是一個人格高尚者,至少收費不會濫收、叫貨不會坑店家、總是多留半小時無償教學生,大家都會看到。
網路訊息難以取代實體接觸,口號與外在標籤越行強勢
但今天都市化越來越發達後,這種場景就越來越少,導致口號型政治人物變多,畢竟每天上班下班,根本也不會參加這些事務。
也就是說,這種花時間經營的做法,本就會隨著時間(都市化等社會發展)越來越不行。可是這些年卻加速消失,理由就是之前提到的直轄市地方選舉取消。
像是新北市的新莊、五股、泰山、土城,其實還是很多這種可以蹲點經營,卻因為升格後,地方民代消失,整個政治體制轉變,這類頭人也消失了。沒辦法,沒有人要參與政治,或是沒辦法參與,誰會聽得到你講什麼?
這種小的地方人物消失,地區的組織就變少,慢慢的就不再透過實際接觸,而是像現在地方助理加各種LINE群一樣。這種線上管道,總是有一些事情,才會相互聯繫,且有功能跟目的性,那種你在日常生活中評判政治人物人格的機會變少,自然失去更多的標準。(編按:除了頭人減少的問題,線上實在難以取代實體接觸,資訊量一定少很多,比如說人的神情、態度大多情況是看不到的,而且幾乎只剩下選擇、編輯過的訊息)
抹平這些階級標誌的後果,就是走向消費主義的路,我們會變成要依靠其他外在的標籤去辨識,這造成年輕人會用消費定義你我階級。在政治上,會讓政治人物透過鼓勵消費而非建設,讓人們感受到階級依然存在。各位可能不是很清楚,每一項的補貼或是消費券、振興券,其實都在協助你去定義自己、定義他人。
左派眼中的「形勢大好」正在磨耗台灣重建能量
這下一步就是社會原子化,對左派來說打掉既有組織,有助於重塑階級型態,所以會大力支持削弱傳統價值的政策。但,這個過程是重塑,不是像某些左派想的真的消滅,只是換成另一批人爬上較高階級,這在共產國家實驗中我們都看到了,並不會實質達成階級平等,因為這是不可能的。
因為人有天生智愚,我們可以抹平態度跟特權,但抹不平能力差距。
你抹平終點而不是抹平機會的起點,結果就是把能力也抹平,下場就是整個社會的生產力急速衰弱,變成前陣子媒體上報導的躺平社會。
坦白說,筆者個人不認為,既有的各種社會理論,可以套到台灣身上。尤其是各種階級理論,因為台灣的情況真的太特殊了,我們不是南非或是智利,各種階級與職業、身分,可以很明確的定義後切割。經歷過數十年的混合、通婚,加上台灣並不是大型島嶼,文化習俗也很難一刀切分。
在此基礎上,強推具有強烈解離性質的歐美進步政策,只是讓一個正處在重新建立新的標識的台灣,反覆陷入重組跟再建構的消耗中。
編輯個人心得:
- 鄙視專業,覺得自己很有判斷能力的部份,以1218的公投為例:三接電場選址、美豬進口、核四商轉,這些公投題目「個別」都是極需專業判斷的議題,但台灣卻交給多數幾乎不具專業的選民以公投來決定「所有」政策。
- 想一下路口跟巷內店面有沒有差,住不同地方的生活環境有沒有差,還是早點放棄一個被抹平、均質化、各種資源都能平均分布(根本不可能)的社會這種想法比較好;人能抹平的東西在物理世界終究有限,把山林、農村抹成都市也未必是好事,連在遊戲中都很難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