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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姑姐:
自從那天送你離開我們以後,我經常想起你。以往的瑣碎的片段,斷裂地出現在腦海之中,遍佈每個生活的場景。有時候我亦會問自己,關於你的傷口終究仍未癒合,為何至今仍未能翻開你留下的日記?比起認真的去治理正視它,請原諒沒有勇氣的我只好暫且任由它與我一起暴露在空氣之中,無傷大雅地讓血液流淌。
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大姑媽在幾次與我通話當中告訴我,說你會在天上保佑我和媽媽。雖然我並未相信或根本無法猜測人死後會到哪裡,但我深深知道,你若倘在,你一定會盡你所能,帶給現世的我們最大的祝福。我又何嘗不是呢?未知徒勞,此處的我們也希望你能夠在他方平安幸福。
你知道嗎?不知道是否上天安排或心理使然,你走了以後傳來了好消息,我直覺認為是等價交換。公屋輪候在八年的風雨過後,終於讓我們有屋住了。手續未完成但成功在望,好像是,迷離的時間點就是讓人措手不及,我很想和你分享這個喜悅。我亦不禁去問:命運說要用你的死亡去換取這刻結果,如果我能選擇,我應該會說不。
如何面對命運?這是近來對人生最大的提問。
你說人生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自小你便告訴我人生無常,仍需要歷練去參透。為什麼我會這麼說呢?新年期間,稱霸香港Netflix的電影第一名是《嚦咕嚦咕新年財》,用打麻雀為隱喻去講人生。其中一位我很喜歡的網絡作家
酒詞如是說:
整套電影好「如水」,最喜歡兩句,一句是「摸咗幾年好牌,摸幾次爛牌有咩所謂?總有一日會好嘅」,比起盲目的樂天,我更喜歡豁達。 兩者的分別在於,盲目的樂天就是明明一手爛牌,都自我安慰說成是好牌,但豁達不一樣,豁達就是清楚明白自己手持的就是爛牌,爛牌就是爛牌,不自欺不掩飾不抱怨,安然面對自己的爛牌。另一句好喜歡的就是「愈爛既牌愈要比心機打」,梁詠琪指責劉德華一輩子都幸運,要甚麼有甚麼,脾氣人品當然好。直到她見到劉德華一手爛牌都可以好好地從容不迫地打,甚至更比心機去打,她才覺悟到手持甚麼牌真的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每副牌都有當下「最好」的打法,要做的就是比心機打好當下那副牌。
我想到了馬家輝和蔣勳。
馬家輝曾說:「每個人都可能會摸到爛牌,把手上的爛牌打好,是我們一生唯一能做的事情。」黑暗裡面有光明,大爛牌裡也有小確幸,剛好中亦呼應了電影的中心思想。或許命運從來都不會讓人好受,每個人的到來都有屬於他的生命課題,重點可能是放回自己身上,在面對命運的變化和嘲弄時,我們是如何作出選擇,乃至於在作出決定前的思考過程是如何誕生。「壞事情並不等於壞結局」,記得擇其所愛,愛其所擇。
若實在不行,便要轉念。蔣勳非常欣賞蘇軾,在一次的大學講座中他向在座的人細說了蘇軾的人生觀在處世態度。他指蘇軾縱使仕途不順遂,但並無影響豁達的胸懷,因心態轉變,而使他的藝術思想升華至了「淡然」的境界,能「從人生的悲苦中開脫出來,揮灑自由,回到最純粹的自己。」他亦說,蘇軾嗜吃、嗜酒、嗜遊山玩水,不論被貶至何方,他都能以樂觀、釋然的態度面對人生。
「東坡先生最愛石頭,因為石頭往往承擔壓力和折磨,卻能堅定不動。他被貶至黃州後,經歷生死坎坷,也看穿了人生百態,所以東坡從不雕琢筆法,而是任其自然而行。他不執着於一勾一撇,反而喜愛即席揮毫,用筆、墨色跌宕起伏,甚至在紙上留有一大墨團、點點墨痕也不在意,故一手書法被嘲為『石壓蛤蟆』。他將美醜結合在一起,就如人生中有很多失敗,但也該接納為生命中的一部分。」
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耳順,七十從心所欲。一蓑煙雨任平生,即使披着蓑衣在風雨裏過一輩子也處之泰然。不知道我何時才能獲得如此昇華的境界,但願有一天可以吧?我們都在歲月的洗禮中負重前行,學習游刃有餘,四兩撥千斤,有容乃大,練出好脾性、高情商、高抗壓力。在痛苦與甜蜜中激盪搖擺,明白到獲得一手爛牌也能盡力而為,無悔無怨,才能令命運在世界這個容器熔爐中精錬鑄造出一個更好的自己。
近來在李維菁的《我是許涼涼》讀到一句:
瞬間覺得好美,久久未看到使我停下來不停回味和重覆回讀的句子,這種感嘆就好比在大自然裡看到美景而駐足一樣。願所有激烈波動我們都可以似水年華名之而無怨,就如離世前的你一樣豁達與淡然。
謝謝你姑姐,也祝你生日快樂!
愛你的姪女敬上 2022年2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