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十分痛苦的,我指的是──揭露自己。
就像是解剖一個生命時,我們會用刀切割開完整的皮膚,探頭看看裏頭的內臟與器官,把零碎的血塊暴露在外,去分析哪裡出了問題。而現在,我要做的,就是切開自己的頭蓋骨,把我的大腦、我的心中的一切思緒全部都推展開來,尤其是那些被我隱藏的惡意與偏執。這是我一直很想要做的事情、也打算做的事情。
假如有路:國考不是人生唯一的答案,我只是選擇了這條路。
自學校畢業後,偶然翻閱到黃榮堅所著《靈魂不歸法律管》一書,受到這個標題的吸引,向來對法律敬而遠之的我開始對法律產生了興趣,不再認為那些僅是冰冷的法條,反而背後有著大量的論理基礎與故事。尤其是刑事法,在閱讀刑事訴訟法時,我可以看到台灣歷史變動的痕跡,裡頭很多的法條可以台灣近代史相結合。
不是就讀於任何有關法律相關科系卻深深著迷於刑事法的我,便決定投入了國家考試,以全職考生的身分,從無到有來建立自己對於法律的基礎概念,慢慢地去理解罪疑唯輕、犯罪三階理論、主客觀發生錯誤的處理的這些概念。
沒有經濟來源與收入,有的只是對於未來的嚮往,依興趣作為生命的方向,那時的我很是天真,總認為只要努力,就必然有收穫,享受著讀書的樂趣,想著:「國考不是人生唯一的答案,我只是選擇了這條路。」
初期的我充滿了幹勁,但也到此為止而已。
十分落榜、九分落榜、六分落榜,我接二連三的落榜,那些讓我感興趣的東西,到後來卻變成我的痛苦來源,──我害怕了,在我的能力支撐不起我的興趣之後,那些我本來享受的閱讀過程逐漸變得痛苦,甚至在侵蝕我的自信心、我的健康。我特別不想看到公職廣告上的那些「某人只準備一年即上榜」的標語,像是在嘲笑我的無能為力似的,最後我崩潰了。那些人的「悟」對我來說,一點用也沒有。
「是了,一點用也沒有」我向所有人這麼宣稱,「我放棄了,我不想要再讀書了。」已對自己沒有任何的期待。
與社會脫節:如何忍受履歷上的一大片空白
當長期處在無工作的狀態,人的心裡會發生病變,尤其是我是讓自己處在一個無依的情形下時。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看書,我逐漸與社會失去聯繫,我不曉得社會正在經歷怎樣的變化,我已然是被世間的浪潮淘汰的一粒細沙。
他們每個人都說著「你為何不堅持下去?」、「你就是想太多」
怎能叫我不去假想未來?別說的那麼容易,我變得易怒、暴躁,我推開每個主動進入我房門的人,我恐懼與焦慮的是:「我會成為家中的負擔」、「毫無專長的我,如今如何在社會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我該如何解釋我生命經歷中的一大片空白,那段無法被寫在履歷上的時間?」
我把所有的書籍全部都闔上,不再翻開了,我放棄所有的一切。我的作息開始紊亂,日夜顛倒,無法控制地哭泣,我在夜晚中發抖,脆弱著,我癱倒在地上,對世間已了無興趣,沒有希望,我的血液和熱情一同流乾,正被絕望吞噬著,我逐步往懸崖靠近,這裡沒有路,我明白也知曉,但仍選擇縱身一躍。
我不再是健全的人,以及──我無所謂了。
「國考不是人生唯一的答案,但是我生命的答案到底在哪裡?」我放下書本,開始投遞履歷,我知道自己不能再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我得打開房門才行,找個工作,什麼樣的工作都好,首先得讓我的注意力遠離這個停滯的狀態。
需要時間沉澱生命:是休息還是逃避?
「人生總有度假的時候。」家姊如此說道。
對長期壓抑在房間內備考的人來說,工作反而是休息。我之所以落榜,是因為我還沒有準備好,也可能是我的生命並不適合這條路,每個人的生命功課既不相同,那麼,屬於我的功課到底是什麼?我能夠去哪裡?選擇放下書本的我,是否是對現實的某種逃避?
我口口聲聲說著:「我放棄了。」既然如此,我為何又會對放棄這一件事情感到痛苦?為何我仍把刑法、刑事訴訟法的筆記放在櫃上,一個我隨時都能瞥見的地方?
我的淺意識裡,還在掙扎。──多麼矛盾與愚昧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