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題原文:
二、
甲、請寫出畫線處(夕暮的紫色中,炎陽的紅味漸漸消減,涼夜的青味漸漸加濃起來。)表現手法
乙、請就本文寫出「敘事文類」之鑑賞分析
閱讀材料:
有一個炎夏的下午,我回到家中了。第二天的傍晚,我領了四個孩子——九歲的阿寶、七歲的軟軟、五歲的瞻瞻、三歲的阿韋——到小院中的槐蔭下,坐在地上吃西瓜。夕暮的紫色中,炎陽的紅味漸漸消減,涼夜的青味漸漸加濃起來。微風吹動孩子們的細絲一般的頭發,身體上汗氣已經全消,百感暢快的時候,孩子們似乎已經充溢著生的歡喜,非發洩不可了。最初是三歲的孩子的音樂的表現,他滿足之餘,笑嘻嘻搖擺著身子,口中一面嚼西瓜,一面發出一種象花貓偷食時候的“ngamngam”的聲音來。這音樂的表現立刻喚起了五歲的瞻瞻的共鳴,他接著發表他的詩:“瞻瞻吃西瓜,寶姊姊吃西瓜,軟軟吃西瓜,阿韋吃西瓜。”這詩的表現又立刻引起了七歲與九歲的孩子的散文的、數學的興味:他們立刻把瞻瞻的詩句的意義歸納起來,報告其結果:“四個人吃四塊西瓜。
於是我就做了評判者,在自己心中批判他們的作品。我覺得三歲的阿韋的音樂的表現最為深刻而完全,最能全般表出他的歡喜的感情。五歲的瞻瞻把這歡喜的感情翻譯為(他的)詩,已打了一個折扣;然尚帶著節奏與旋律的分子,猶有活躍的生命流露著。至於軟軟與阿寶的散文的、數學的、概念的表現,比較起來更膚淺一層。然而看他們的態度,全部精神沒入在吃西瓜的一事中,其明慧的心眼,比大人們所見的完全得多。天地間最健全的心眼,只是孩子們的所有物,世間事物的真相,只有孩子們能最明確、最完全地見到。我比起他們來,真的心眼已經被世智塵勞所蒙蔽,所斫喪,是一個可憐的殘廢者了。我實在不敢受他們“父親”的稱呼,倘然“父親”是尊崇的。(豐子愷<兒女>)
中宜擬答:
(一)
本句使用通感移覺修辭,以視覺帶出觸覺與味覺:以「紫色」描摹夕陽西下時分的天幕,渲染天色變換的漸層特質,將太陽的紅與天空的藍融為「紫色」一語,既新穎又合情理,亦照應下兩句的「炎陽的紅」與「涼夜的青」。
更透過顏色的加減暗示吃西瓜的味覺:炎陽紅味的消減實則是西瓜的紅肉逐漸吃盡、涼夜青味的加濃則是逐漸吃到西瓜的皮層。
同時表現出觸覺:隨著瓜肉越吃越乾淨、加上時間向晚,太陽西沈而炎熱消減、夜晚來臨而越感涼爽。
(二)
國語文學科中心研發之新課綱學科課程地圖將國語文的學習內容析為「文字篇章」、「文本表述」、「文化內涵」三大面向,其中的文本表述將中學生應習得的文本依功能分為「記敘文本、抒情文本、說明文本、議論文本、應用文本」等五大類型。所謂「記敘文本」依敘事的元素分人、事、時、地、物作為單元主題,實則記敘文本等五大文本類型是為脈絡化學習者經驗的建構,而「敘事文」則是以「敘事學」為理論背景而擢用的名稱。一般常將「記敘文」與「敘事文」混淆使用,又或是將「記敘文」列為文體,分靜態的「記事」與動態的「敘事」。惟敘事文應當以敘事學為理論視閾,根據敘事學的理論框架辨明相關理論詞彙與應用策略,使教師與學生能習得理論框架,並遷移為可靈活應用的能力,以下茲簡述之。
敘事學的義界眾說紛紜,而敘事文的定義亦是難以統一,學者胡亞敏於《敘事學》中初步的界定是:「敘事文的特徵是敘述者按一定敘述方式結構起來傳達給讀者(或聽眾)的一系列事件」,而敘事學所研究的敘事文可分為三大方面:敘述方式(敘事文表達的形式)、敘事結構(敘事文內容的形式)、敘事學的閱讀(敘事文形式與意義的關係)。表現在學術研究的特徵上,敘事學主張研究敘事文內部形式規律的「內在性」、作品敘述與結構模式的「抽象性」(而非個別具體敘事作品的單一性)、敘事文形式分析的「科學性」。
以豐子愷〈兒女〉一文為例,本節體現了敘事學研究中的「敘述者」、「非敘事性話語」、「陌生化」等概念。
敘事學強調研究文本應釐清「真實作者」、「暗含作者」與「敘述者」的區別,而「敘述者」是敘事學主要研究的對象。「敘述者」指敘事文中的陳述行為主體,也可說就是敘事文中的聲音或是講話者,並不直接等同於真實作者。高中國文課文如魯迅〈孔乙己〉的敘述者即是那位十二歲起在咸亨酒店工作的小夥計,我們讀〈孔乙己〉可以很明確知道故事中的「我」不會是作者魯迅。如豐子愷〈兒女〉一文,真實作者豐子愷是透過回憶再現場景,以暗含作者的身份投入創作狀態,經過有意識的取材與內容情節的剪裁建構文本,讀者透過文本而想像建構的是暗含作者;由於本文中豐子愷採用語言符號訴說意見,我們根據豐子愷一文所理解到的父親形象應視為敘述者。
「非敘事性話語」是指敘述者對故事的理解與評價,表達了敘述者的意識與傾向,不同於敘述事件的「敘事話語」和表達人物語言的「人物話語」。豐子愷於〈兒女〉一文表達了對兒女吃西瓜一事及相應言行的評價看法,是直截的「公開評論」,而非隱身在故事中的「隱蔽評論」或帶有反諷形式的「含混評論」。隱蔽評論又分戲劇性評論與修辭性評論,前者如〈一桿「稱仔」〉中街上眾人對主角得參行為是「硬漢」的對話即是;後者如〈范進中舉〉以胡屠戶前倨後恭的姿態可為明例,是透過人物自身前後的矛盾對比以凸顯敘述者的意見。含混評論介於公開評論與隱蔽評論之間,是界於兩可的敘述語言,有歧義的理解空間。如《紅樓夢》中王夫人對金釧自盡的一節人物話語,是高超的反諷性含混評論,需要讀者有一定的能力捕捉理解。
「陌生化」的手法是敘事學借自俄國形式主義的概念,所謂陌生化即是使用創造性的手段重新構造對對象的感覺,從而擴大讀者認知的難度與廣度,使讀者獲得一種新鮮感的效果。豐子愷〈兒女〉一文中,將吃西瓜一事通過通感移覺的修辭重新建構,造語新穎,可以視為是一種修辭上的陌生化。敘事學的陌生化運用十分廣泛,尚包含「視角異常」、「話語移位與變形」、「情節的特殊組合」等手法。
總而言之,許多文本都可以視為廣義上的敘事文,而敘事學可以做為鑑賞分析的理論框架,在學術的理論名詞之外,其實更重要的是活用相應的概念讀出文本內容與形式面的深層技巧與意涵。雖然敘事學主張作者已死,然而運用理論以探詢作者的寫作手法與背後的創作意涵,或能更幫助我們掌握作者的一顆創作的匠心。
參考資料:
2.胡亞敏:《敘事學》(台北:若水堂,20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