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是啥意思？戰士篇(中)

我認為，這話是對的，但不是時候。不戰是至高的戰鬥智慧，是男人需要修行一輩子的功課，一個孩子很難體會這個道理。對一個身心未健全的男孩子而言，不戰只是屈服，是懦弱的標籤。

我升到高中的時候，班上有一個胖子，經常找我的麻煩。老實說，我不曉得這傢伙是怎麼考上這間高中的，他完全就像是我國中時那種在班上永遠墊底的不良仔，既不聰明又不愛讀書，而且整天惹麻煩。但是他就在這，坐在我的前面，而且非常不喜歡我，就像我不喜歡他一樣。

如果你也當過青少年，你就能夠理解，不管有多難熬，男生之間的事我們不會找老師來解決，所以我日復一日地忍受對方的挑釁。我有想過跟他打架，但那老兄體重大概有我的兩倍，我曾見過他跟班上另一個體格超好的人打架，對方結結實實地給他的鮪魚肚一記膝撞，居然一點影響都沒有，比魯夫的橡膠肚還要扯。最後我看著那胖子把對方暴打了一頓，心有戚戚焉。

我真的很想跟那胖子拼了，但如果我打不贏他，那又有什麼意義？只會被對方更加看不起吧？後來有一次，那胖子又再挑釁我；但這次更過分。我坐在椅子上，背靠著牆，他直接用巴掌摑我。那是人生的第一次我想要殺人。我真的想殺了他，我想在椅子上跳起來踹他的頭，我辦的到。只要讓他倒在地上，我就可以跳在他的身上、用力踐踏他的腦袋。或許他會死，或許我會失敗，管他的！

但是我想到我的父母。身為牧師、傳道人的父母。

最後，我還是沒有動手，上課鐘響了，時機就這麼錯過了。

這件事後來怎麼解決的呢？上帝賜給我智慧和機會。我上課時，我一直在想，他為什麼這麼討厭我？或許是因為他覺得我也討厭他。我想到我在國四補習班時，某位我原本很討厭的同學對我所做的事，我做出了決定。

我戳了那胖子一下，跟他說：「等一下我們去廁所單挑。」

那胖子陰沉地看著我，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好啊。」

我用我最陰沉的表情回瞪他，補上一句：「我們來比誰尿的比較遠。」

不管那胖子原本對我有什麼想法和打算，那一刻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他瞠目結舌地看著我，然後爆笑出來。笑得非常開懷、用力，眼淚都快掉出來了。然後他說：「不行，我認輸，你是牧師的兒子，你尿的一定比我遠。」

信不信由你，他再也沒來找過我麻煩了。有一次，他不小心把一塊窗戶玻璃弄破了，老師要他賠，他帶著一個自製的小募款箱到處叫人捐錢給他；但你可以猜的到，這傢伙在班上沒什麼朋友。我想到箴言所說：你的仇敵若餓了，就給他飯吃；若渴了，就給他水喝。因為，你這樣行就是把炭火堆在他的頭上。(箴25：21~22)

於是我主動捐了一百元給他，是班上捐最多給他的人。他看著我，表情跟當初聽到我要跟他單挑小便遠時不遑多讓。他後來過來問我為什麼？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跟他解釋，我記得好像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之後有一天，風水輪流轉，換我不小心把整扇窗戶摔到地上了，得要賠整整一扇窗戶的錢。那個胖子主動拿出他的小募款箱，幫我跟全班同學募款賠玻璃。我那個時候感動到眼淚快流下來了。雖然最後我們還說不上是朋友，但這個結局，比我自己起來打一架，要來的好太多了。

這個經驗，給了我幾個很好的反省：

首先，我第一個應該要戰鬥的對象，是我的驕傲和憤怒。從小在教會長大、習慣溫良恭儉讓的我，非常討厭這種三句不離幹、沒錢就討的人。偏偏這樣的人對於『敵意』非常的敏感，所以他從我身上應該感受到那種『看不起人』的氛圍，才會一直來找我麻煩。我只沉浸在自己『你憑什麼來弄我』的憤怒，而沒去想『為什麼你來弄我』，直到這些情緒被放光了，我才開始覺察到。一個人最大的敵人，永遠都是自己。

第二個教訓─戰鬥不是只有一種方法。就像孫子兵法所說：「不戰而屈人之兵者，上也。」幽默和接納是反霸凌最好的武器。我補習班的一位外號『熊』的同學，就讓我親眼見識到幾次，如何只用簡單兩句話，就將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緊張局勢完全破壞掉。聖經裡的教導也對化敵為友非常有幫助。不是只有打架才是戰鬥。釐清戰鬥的意義，就能發現有更多的選擇，導向更好的結局。

第三，要建立戰士的自信。同上所說，我選擇了更好的方法，達到更好的結果，我也非常感恩；但這件事給我留下一個陰影，數年後我仍然耿耿於懷─我當初選擇打架以外的方式解決問題，是因為這樣做更好，還是因為我畏懼衝突？

耶穌之所以能做到讓人羞辱自己，很大的原因在於，他知道他是神的兒子，他有權柄、有能力；不管對方對自己做了什麼，都無損他的自我價值。被羞辱，是他的選擇，是『順服』而非『屈服』。當大祭司派人抓他時，耶穌即使可以調動12營多的天使─可以想像成六千名特種部隊，他依然選擇束手就擒，完成使命。

也就是說，除非擁有健康的自我形象和決心，絕對做不到這樣的事。耶穌直面了自身的恐懼，決心接受即將到來的羞辱和刑罰，完成神兒子來到世上的使命。沒人能夠說他是個膽小鬼。

但是當我們教導一個男孩放棄反抗，束手讓人摑自己巴掌的時候，他會怎麼看待自己？就連許多成人也無法接受忍受這樣的攻擊與羞辱是一種勇敢。讓一個還沒能建立自我形象的男孩這麼做，很可能只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個懦夫。

我深深相信，不要讓孩子習慣逃避衝突。我們很習慣教孩子遇上霸凌或衝突時，不要跟人家吵架和打架，要去報告老師。然而孩子會怎麼解讀這些教導？我沒有辦法處理這些事，所以我最好去找大人讓大人來解決。

如果孩子判斷找大人是當下的最優解，那很好；但如果孩子只是『習慣』找大人來處理，那我認為這就不是好事─特別是男孩。我們會發現習慣逃避衝突對男性的自我形象傷害會遠比女性更大。男人必需和自己的『恐懼』戰鬥，這點連小孩都知道。『有沒有膽？』是挑釁男孩最好用的招數，沒有男孩想被當成懦夫。所以某些小屁孩為了證明自己無懼而去做一些沒腦的蠢事，但他們這麼做也只是出於恐懼─害怕自己被人看不起。

恐懼並沒有問題，因為就連耶穌都會恐懼；反過來說如果一個人什麼都不怕那才糟糕，只有瘋子和一無所有的亡命之徒是沒在怕的。男人要學習直面恐懼，自我覺察恐懼的根源。建議就讓孩子思考─面對衝突時，我的情緒是什麼？我做了什麼？我為什麼這麼做？更好的處理方式會是什麼？我為什麼沒有這麼做？

當一個男孩能夠直面並戰勝自身的恐懼，他就成為戰士，成為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