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儒家重孝,有孔子教誨曾子的《孝經》傳世;佛教也重孝,有《父母恩重難報經》。《廿字真經》論「孝」,比例在二十個字裡同樣高居第一,重孝的意味不言而喻。
孝有小孝有大孝。世人熟知的是小孝。更高層次的大孝,是報本返始,飲水思源,回歸生命本源:近則父母,遠則天地。說穿了,「孝」的核心本質就在「報恩」。
聖嚴法師便說:佛教的教化根本在「報恩」,而不在「報怨」。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是江湖慣性。可在現實人生,懂得報恩是莫大的福分,成天想著報仇卻是天大的負擔。金恩博士就挑明了講:「仇恨是一種過於沈重的負擔。」
一旦認清是負擔,那就盡早放下吧。早放早自在。
老祖先的許多教誨,乍聽之下像煞教條,可有了閱歷之後自有不同覺受,這還限於心理。莫忘身心本來交相作用,心靈絕對可以影響身體。當代以科學研究證實,感恩的心可以讓大腦分泌多巴胺與血清素--兩者都是愉悅的來源。
美國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教授羅伯特.埃蒙斯就從相關研究提取精華,大力提倡「感恩練習」。這個練習一點也不難,只消從三個提問開始。
第一,我從對方那兒獲取了什麼?
第二,我給了對方什麼?
第三,我給對方添過什麼麻煩?
三個提問果能誠實作答,大抵會有相同的感受:人際的互動,未必全是一廂情願地以為全是自己單方的付出,大半時候,是因為把對方的體恤視作理所當然,因此無感。反倒是對方稍有差池,我們就斤斤計較,為此憤恨不平。
佛教福智基金會的日常法師駐世時,大力鼓吹的「觀功念恩」大體近似。
「觀功念恩」是文法上的「緊縮複句」,省略了雙主語。把摘去的主詞放回原句,便是「我觀你的功」,因此「我念你的恩」。
一旦能夠「看見」對方對自己的好,自然生起感恩的心。而感恩,正是愉悅的泉源。
如果偏要反其道而行,就是要「觀過念怨」?行,存心找碴,保證心存恨意。存心跟別人過不去,其實是跟自己過不去,最後活得憤恨難安的還是自己。
年少讀過的篇章不少,純粹為應付考試的老早忘得一乾二淨,銘刻在大腦的通常是足以指導現實人生的經典,陳之藩的〈謝天〉便是其一。
〈謝天〉從兒時看著務農的祖父謝天寫起,汗滴禾下土的明明是爺爺,收成時節為什麼要感謝老天爺?他帶著這個疑問長大,經歷了四處奔波的歲月,終於找到解答:「無論什麼事,得之於人者太多,出之於己者太少。因為需要感謝的人太多了,就感謝天罷。」
無論什麼事,不是需要先人的遺愛與遺產,即是需要眾人的支持與合作,還要等候機會的到來。越是真正做過一點事,越是感覺自己貢獻之渺小。於是創業的人都會自然而然的想到上天,而敗家的人卻無時不想到自己。
發現相對論的愛因斯坦,也有近似的體悟:
我每天提醒自己一百遍,我的生活,不管內在或是外在,都是建立在他人(包括生者與逝者)努力的基礎之上。
有此體認,盡力奉獻一己之力以回饋前人與眾人的貢獻,也就理所當然。可就在心存報恩的自我提醒中,無形中便成就了自己。
因為感恩,所以成就。而「感恩」,正是「孝」的根本義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