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我都覺得讓孩子走體育這條路,是不是專門生他出來受苦的!」纜繩滑水選手的母親嘆了口氣,幽幽地說出這幾個字。她說的很輕,輕到我不確定是不是說給我聽,但在我心裡重重落下。
她是彬媽,也是我的好朋友。小彬會踏上滑水這條路,成是他自己、怪是怪在我頭上。
Cable Wakeboarding「纜繩滑水」是我這輩子想都沒想過的四個字,更何況還是離生活經驗超遠的娛樂兼運動,人生總是這樣,離開台灣前兩年,無意間投入所屬德商公司和台灣當地政府的BOT案,我的角色是行銷公關,終於有機會和運動有了一點連結。
彬媽最初是因為我工作的關係,把本來就熱愛運動的小彬帶來探班,後來腳癢下水一試,我親眼見證這個小男孩,在國小畢業典禮的下午,第一次用練習板(還不是正式的滑水寬板)就能不落水地成功環繞五個固定纜繩的塔,並且在當天的每一次起滑和回程時,都完美的不像初學者,不知道該說是天分還是運氣,總之這一天似乎也預告了之後在這池水面上,有一顆新星誕生。
永遠是第一個報到最後一個離開,滑水場變成第二個家
小彬也從這一天起,一頭栽進了纜繩滑水界。時值升國中暑假,他天天到滑水場報到,從買單日票、年票到會員制,從自己一個人摸索,然後到處請教資深玩家,最後彬媽經不起殷殷請求,請來了啟蒙教練開始一對一訓練。從練習板、初學板到專業板,原裝進口堅固的寬板也不敵男孩猛烈攻擊式的練習,不到半年就得換新,因為男孩一直進階、一直苦練,又一直進階、一直苦練…,也因為纜繩滑水在台灣還是很小眾的項目,不像球類和舉重有專屬教練培訓,小彬在成年之前的所有陪練責任就是父母,整整國中三年時間,只要是放學後的時間,還有周休二日、國定假日,不分陰晴(雷雨氣候無法下水)都會在水上看見小彬的身影,而岸邊永遠是他的媽媽。
「國家不會有任何資源給你,所有資源都要自己找。說穿了前期父母就是要全額負擔,我能體諒台灣還是有主流和非主流運動的差別,畢竟可以參加的國際賽等級不同,得到的待遇也不太一樣,但補助款真的很少,我們有一次到台北參加(船拖)國手選拔賽,附上好多單據和表格報銷,最後連來回高鐵費都不夠付。」我知道彬媽在乎的不是那個補助款,因為總是對待朋友大方的她,常常為我返台接風,一頓飯下來都不是這個數字,她像讀懂我的心思,馬上接著說「許多選手可能等不到贊助,家裡也無力負擔的,只好另求生路,面對現實生活。」
台灣體育資源僧多粥少,奪牌之路不是努力就有出路
在台灣找到企業願意贊助有多難?第一關就是選手得先有知名度,才有可能在提案時被青睞,但這也不是絕對,也關係著運動項目的熱門程度和個人歷年表現,贊助內容也以硬體設備為大宗,要像戴資穎那樣能拍廣告、商業代言的敲門磚是先獲得國際大獎肯定才有機會,同時還要是民眾願意觀賞的比賽才行。
單以纜繩滑水來討論,台灣因為發展較晚,並沒有所謂的「纜繩滑水國手選拔賽」,所以要想能代表台灣出戰國際,必須參加「拖艇滑水比賽」,從拖艇滑水比賽遴選出國手後,再依據歷年戰績商討由誰出賽,而這個決定機制其中還包含了台灣滑水協會的資格推薦,缺一不可。船拖的入門門檻高,從小船到大船光練習還不含裝備,每15分鐘計價從新台幣800元到2000多元不等,想要比賽就得一直練招、晉級,等於是每次出船、練習、落水然後預算一直累加上去。
或許有人會有疑問,拖艇所費不貲,不能只練纜繩嗎?答案是:如果只是當成個人興趣的話當然沒問題,但若想朝職業或專業選手方向發展,要想出國參賽,那還是又回到前面討論的得經過拖艇國手資格賽;再者,台灣目前受限於沒有高級別的纜繩滑水教練可授課,當選手晉級到一個程度後,所有的學習除了靠自己苦練,剩下的就是從網路上看國外選手動作慢慢摸索。
冷門項目師資場地皆受限,選手養成父母成推手
除了術科資源的問題還有選手就學的考量,因為滑水項目真的太冷門,目前高中體育班也沒有這項運動的訓練場地或教練,所以小彬當初選擇就讀體育班,以便有更多練習時間,這種少數或非主流項目就必須經由家長跟學校事前溝通,雙方都要先有共識,讓家長同意學生在「專業項目」練習時間,學生的校外行為安危和練習費用都要全部自行承擔。所以,除了經濟上的支持之外,如果孩子是需要接送或陪伴的,也會壓縮到家長某一方的正常工作時間,會衍生出其他成本。
彬媽犧牲掉自己的個人時間,成為小彬最強後盾。她帶著各式補充體力的食物、換洗衣物、毛巾和常備藥品,在滑水場常常一待就是一整天,從看不懂纜繩滑水到現在能一一喊出每個招式的名稱、認識圈子裡的其他同好、甚至還在建議之下幫小彬開始經營了
個人粉絲專頁,她謙虛說著:
「只是想幫他記錄下這些里程碑,其他的我沒想太多」。
現在就讀大學的小彬,用行動證實了他是天賦加上努力,慢慢在頒獎台上展露頭角;從台灣到國際、從青少年組到公開組,這一路過關斬將的過程,摔水不計其數、大小傷不勝枚舉,對抗的除了有彬媽常笑稱的「生化人」級的強勁對手之外,其實對於小彬來說,更多的敵人是自己,「為什麼這個招我做不來?」「為什麼我還練不會?」「為什麼我會輸在這裡?」「為什麼裁判看的和我不一樣?」這麼多的為什麼已經足夠填滿一位選手的心智,讓他寧願放棄和同學吃喝玩樂的休閒活動,心甘情願的回到水上挑戰自己。
選手奪不奪牌都是壓力,盼外界同理心觀賽
「體育這條路真的太苦,不論什麼運動練習過程大家其實都差不多;最可憐的就是養成時期又苦又長,卻還是拿不到牌的,選手總難免會受傷,傷後自身不能上場已經很痛苦,還得背負無法拿團體獎牌的責任和同業的耳語,我看在眼裡真的好心疼。」彬媽說。
這次東奧羽球男子雙人團體賽奪金的王齊麟爸爸在媒體採訪時說,「愛台灣不用掛在嘴巴,我好好培養小孩,讓台灣、世界看到,才是愛台灣,希望所有年輕人一起努力」。我想彬媽也會贊同我的想法,每一位選手背後的父母在培養孩子的過程中,拿不拿到金牌、能不能代表台灣出賽、是不是台灣之光都不是我們的初衷,因為支持所以支持,每一位為了目標努力奮進的孩子,都已經點燃了自己頭上的那盞光芒,他們做了萬全的準備,等待一個機運來臨,勇敢爭取的每一盞光芒都是台灣之光。
採訪後記:彬媽要我補充:家有運動員,對她來說是大學以前的事情,一個小眾的運動項目,說要期待小彬有什麼未來也太辛苦。但我還是慶幸他曾經專注在練習一個專業的體育項目,因為在青少年成長過程中,態度、抗壓性還有高強的心理素質,都是運動可以帶給他的附加價值。奪牌只是一個過程、一個火花,但那些附加價值則可以陪伴他一輩子。
原文於2021/08/07刊登在NEX Foundation內的Media La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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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來源:彬媽
認識本文作者:媽桑的觀賤時刻
無酒不歡的過氣傳播妹,所以自稱媽桑。公關與媒體圈養大我,可以說話、可以寫字,
可以有口飯吃。標準外向型內向人,享受自虐又矛盾的和自己和解和世界對話對話之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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