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性別教育的現況回顧(2022年):高等教育、教育現場、性別的再邊緣化

2023/02/28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Review of the Current Situation of Gender Education in Taiwan (2022): Higher Education, Educational Scene, and Remarginalization of Gender
關於性別所裁撤、屏科大事件以及性別教育
從世新大學性別所停招說起
今年(2022年)11月,傳出全臺灣三個性別所(世新性別所、高師大性別教育所、高醫性別所)之一的世新大學性別所即將裁撤的消息,在相關領域的學界引起討論。
關於大專院校、私立大學還有招生的議題是這次事件延伸出去的主要討論,但性別研究本身「被(更加)邊緣化」,也是其中一個相當重要的議題。
消失的性別研究,無法邁向主流的性別議題
「性別主流化」是近幾年教育相關部門努力推廣、發展的方向,但是從目前的現況看來,性別主流化似乎正朝向「性別的再邊緣化」發展。即便是在當今,教育部人權教育資源網、性別教育相關議題的人才庫中,依然有數位反對性少數、反對性別教育的人士,而他們甚至還能夠在大大小小的大專院校及學術活動中活躍。
學術研究中,許多領域的學界本身並不特別專注於性別議題,透過「性別主流化」的說詞讓性別議題廣泛進入各學界領域。這件事情本身是正向的,但後續卻接著回過頭將性別研究的主體性削弱,沒有充足資源的性別議題在其他學科領域的生存本身已經不是輕鬆的事情,本來能夠給予相關支持與援助的性別所被裁撤,分散在各處的性別議題不但失去了來自性別研究主體性的保護和支援,更要面對不同領域與學界中的主流文化。性別研究本身在所有的學術範疇已經是相對被邊緣的學科,分支出去各領域的性別議題在上述的情境下,幾乎是從原本的邊緣,再被各領域的主流邊緣化。
「性別主流化」後,分散在各領域的性別議題面臨的「再邊緣化」,產生的後果或許就是性別議題的「再度」被更不重視,而這似乎能夠從前幾日發生在國立屏東科技大學(下文簡稱「屏科大」)的事件略窺一二。
性別議題再邊緣化後的高等教育現場
前幾日(2022年12月15日晚)在屏科大的男子宿舍,發生「四腳獸事件」,引來宿舍內眾多學生的圍觀、起鬨,最後由校方的教官至現場驅散圍觀群眾才讓此次事件暫時平息。不過後來這個事件被發佈在網路匿名論壇 Dcard 上,引起許多人的注意,甚至後續被諸多新聞媒體報導。
在關於此事件的諸多討論中有一件事情被特別提出,就是為何到了高等教育,還是出現這種為了獵奇、窺異而群起圍觀,在宿舍浴室的隔間外起鬨並且猜測他們在淋浴間內的行為,甚至由於是在單一性別的男子宿舍,後續更有許多針對同性戀者的戲謔嘲諷。
「如果沒有做錯甚麼,為什麼他們不直接走出來說明就好,躲在裡面不就是有問題嗎?」這種言論亦不時出現。暫且撇除關於事情是否有錯(如違反學校規範等),光是這樣不注重他人隱私,在隱蔽空間外等著當事人出現,企圖對當事人進行開玩笑、嘲諷甚至霸凌等行為,就是不尊重他人隱私。此外,事情本身除學校有規範的部分,只要沒有違反相關規定,就不能夠以此作為依據,對圍觀的行為與言論賦予正當性。不過就算有觸犯到學校規範,例如兩位同性(或一男一女)在同一隱蔽空間被認為是錯誤的事情,也是由學校出面處理,根本不需要這麼多人在旁觀起鬨。講簡單些,圍觀的諸多學生,大多不過是為了滿足個人窺視他人隱私的慾望,或是為了與同儕有共同戲謔的對象及談資。
關於屏科大的事件,除了屏科大校內學生與校方的討論,因為新聞媒體以及網路論壇的推波助瀾,現在這起事件已經被廣泛的社會大眾知曉。而其中對於學生不尊重他人隱私,甚至是對於同性戀者的嘲諷,似乎又回過頭來讓人省思當前性別教育的情形。
我們的性別教育發生甚麼事情
自從2004年制定並施行《性別平等教育法》後,性別教育、性別平等教育等開始進入中小學教育,以及所有教育場域的視野。從實施法案到了現今,上述屏科大事件的學生們(假設都是應屆學生),應該在國民義務教育階段也都已經接受過完整的性別平等教育,但為何仍然出現這種荒唐的事件?
或許因為我本身處於師資培育學校,這幾年接觸的議題也有一大部份與師資培育有關,所以遇到這種討論時,經常會回到師資培育面向思考。
師資培育到了近二十餘年才開始注意到性別平等教育,因此在此之前就已經成為正式教師的群體於就學期間應無強硬要求修習相關學分,而即便在近二十年內,性別平等教育在師資培育的發展依然也是緩慢地逐步推進。因此師資培育過程中的性別平等教育,幾乎可以說是相當不完善的,乃至今日,師資培育的過程中仍然不見特別強調性別議題的部分。
無法從師資培育過程中在性別議題、性別意識上就有足夠的著力,於是接下來只能透過各教育現場後續外加的課程來彌補這些缺失的性別意識與性別議題。研習、工作坊、相關的政策鼓勵與補助等等,都讓不少對於性別平等教育相當積極的教師們有推廣、學習的空間,但是這些措施對於全體教師來說,因為不是強制性參與所以影響的範圍有限,況且即便是強制性的參與,效果也不佳,整體收效甚微。
那麼,關於還有甚麼方式或是方法能夠切入去改善這些狀況,而這些現況又要如何去面對與處理等問題,似乎又要回到性別教育、性別平等教育本身討論。
性別平等教育,究竟如何從理念到實踐
儘管不少相對保守的團體緊抓著性別平等教育就是同志教育,但性別平等教育不等同於同志教育,這件事情在2018當年的公投就已經有許多的討論與論述。而關於性別平等教育究竟指涉的範疇與廣泛性如何?又要如何詮釋?
其實光是學會「尊重」這件事情,就已經是性別平等教育的重要核心觀念。「尊重」,不僅是對於性少數族群的尊重,也包含不同性別族群間的互相尊重,還有對於同樣性別族群內的互相尊重。
性別意識的實踐,轉向當今的教育現場,關於性別議題部分,從1990年「彭婉如命案」作為臺灣所有性別相關法案的先聲,到了2000年轟動全臺灣的「葉永鋕事件」,2011年與同志遊行同天發生的「楊允承事件」,還有2015年發生在輔大的性侵案等,無不揭示性別議題、意識在教育現場仍然有很大的推展空間,儘管其中不少案件都成為了相關法案制定的推手,但在教育現場卻還是有限。況且,因為命案與死亡才開始重視相關議題,其實對於死者及相關的人們都是很煎熬的事情。
或許每一次的案例或慘劇發生,會產生一時的群情激憤,但過不了多久群眾便會開始遺忘。
當代的臺灣社會,大眾流行文化或許給予了性別議題與性別意識不少動力。流行音樂部分,如2009年張惠妹的〈彩虹〉,2014年蔡依琳的〈不一樣又怎樣〉,2018年蔡依琳的〈玫瑰少年〉,再到2020年盧廣仲的〈刻在我心底的名字〉等等,都讓社會開始見到相關議題,但是流行文化作用在社會的力道,卻似乎僅能相當有限地展現在教育現場。
小結
所以,關於性別平等教育,究竟如何從理念逐步走向實踐,還是沒有一個很明確的答案。很現實、很殘酷的教學現場事實,就是連在課堂上介紹「葉永鋕事件」都會在教育現場被學生嘲諷,諸如:「不過就是一個臭甲」、「不過就是一個Gay 死掉而已有什麼好在意」等話語依然不時出現。而甚至有案例是教師於課堂播放電影《刻在你心底的名字》,卻引來班級內同學們笑聲不斷地熱烈討論,諸如此類的事件層出不窮,而且都是在現在,2022年,發生的事情。
在散文集《在漫遊裡失蹤》中,有一篇文章是〈關於性別稱謂之我思〉,裏頭有這麼一句話:「或許每一次的案例或慘劇發生,會產生一時的群情激憤,但過不了多久群眾便會開始遺忘。」
不想很天真地對性別平等教育有過度美好的想像,因為那有些不切實際。對於學術研究中,從性別研究的範疇,到教育研究的範疇,現在的對話還是不足,或許能夠開發更多的對話空間,這是對於學術研究面向的期許。而對於當今的教育現場,許多「譴責受害者」的言論,像是:「自己將自己標籤化」、「在身上畫靶讓人攻擊」等如果能夠消弭,從盡量不要譴責受害者,至少先讓受害者有安全的庇護所在開始,接著再努力讓帶著獵奇、窺異心態的學生或教師還有社會大眾等,逐步走向性別平等教育的真諦,讓性別意識與性別議題能夠被人們認知、理解,以及實踐。
2022.12.17.
Author
Yu-Yang Chen (Chen, Y.-Y.) 陳于揚
College of Science, National Taipei University of Education 國立臺北教育大學理學院
陳于揚
陳于揚
二分之一是南投縣埔里鎮人,二分之一是彰化縣北斗鎮人。 出生於千禧年後二年,出版並著有散文集《在漫遊裡失蹤》、《末代九九備考記事》。 現就讀於國立臺北教育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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