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的殘酷在所難免，但愛能夠裝飾它。」——《一隅有花 Withering Calendar》
皮皮蛇（化名）是一個我陪伴了一年多的朋友，他帶著原生家庭好大的傷前來，在這個充滿暴力與傷害的家庭，他其實大可把自己塑造成委屈的受害者，控訴加害者所有的不公。但在我陪伴談話這些日子以來，他始終謹慎使用語言，中性也小心翼翼地對我描述他遭遇的一切。「我擔心我說太多他們可怕的事情，我就無法繼續跟他們相處了⋯」他這麼對我說。是心中有好多柔軟也有好多愛的人，聽他的故事越多，我就越有這種感覺。
最近他又因為家人病痛而忙碌奔波，盡自己的全力想給家人最好的醫療與照顧。無奈家中長輩重男輕女，即使他付出一切，仍換來指責與批評。今天一開始他哭著對我說：「善良好像是我的弱點，我每次都中招了⋯」在一旁聽的我忍不住紅了眼眶，心中有好多不捨。這一年多來，我看他一次次為家人付出，受到傷害了，來到我面前哭一哭、恢復能量後，下一次依舊選擇善良，但同時也練習長出界線與照顧自己的能力。我的不捨有一部份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家人的言語有多傷人（過去的他實在說得太保守了⋯），另一部份是心疼他的善良與柔軟，其實是他好珍貴又難得的資源，但沒想到他卻是這樣看自己的⋯
我陪著他慢慢說，在這樣的家庭長大，其實有好多機會可以學會以暴制暴，但這些年他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才讓自己堅持走在善良這條路上。不管是接觸身心靈、非暴力溝通還是敘事，我看到的都是他好努力想療癒自己、想善意的回應這些暴力與不容易。隨著故事開展，更清晰他的渴望，原來這幾年，他帶著他在外面所學回到家中，是希望創造一點點的移動與不同，因此即便被傷害得遍體鱗傷，仍不放棄。出生的家庭或許不是他所能選擇，但他選擇活出一個有愛又善良的人生版本，療癒自己後，再帶愛回家。
「我的善良不是我的弱點，而是我好珍貴的特質，下次就算再讓我選擇，我還是會選擇善良。只是我需要再慢慢調整，保持觀看的距離，優先照顧好我自己。善良，不該被濫用。」結束前他恢復能量後這麼說，說給我聽的同時也說給自己聽。語言是有力量的，透過一次次這樣說著，他會越來越明白自己的珍貴，以及堅持走在這條路上的不容易。當新的自我認同被越說越豐厚，我相信他就算又受傷了，也有機會再把這個有力量的自己說回來。
善良，真的只是一種選擇。而我在旁見證他的變化與美麗，一面做著喜歡的事情，又同時能感受到自己的貢獻與價值，可以這樣活，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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