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推開門,劈頭就問:「你懂CBT嗎?」
我心想「能回答不懂嗎?」
「這應該是很基本的吧,我看很多人都說這是最好做的治療」她繼續說
「我覺得自己很需要做一下,畢竟我的想法太悲觀了...你會齁」
我根本懶得回答她,首先我不喜歡那個治療模式,再者,如果當事人對我下指導棋,就像自己Google症狀然後到診間請醫師開藥一樣,某層面來說,我是很隨緣的人,不投緣,那就轉介給其他人唄。
我耐著性子問:「妳怎麼了?」
「我最近睡不好,會喝酒想讓自己好好睡覺,但好像只會更累」
「或許是因為平常壓力太大吧,我總覺得自己很常發脾氣,有很多負面的想法...」接著她的語速變慢,低著頭開始沈默
差不多五分鐘的時間,我們沒有人說話,那股沈默有說不出來的感覺,但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千萬別害怕沈默,這是我謹記在心的技術之一。
她緩了緩,眼睛還是看著地板,開口說:「活著...到底要幹嘛?」
我想了想說:「看起來,妳有想過一些生命的議題」
「我覺得自己活得好糟糕...我不該活在這個世界,我讓太多人失望了,包含我自己」
那次我們討論很多生活的不順以及那些喘不過氣的壓力。後來我們深入這些壓力事件的核心,看到許多為他人而活的影子,漸漸地,她好像開始有些轉變。
看到這,你可能以為她會逐漸好轉,最後活出自己的人生。不過這不是一個童話故事的結局,最終她離開了這個世界,用自己的方式。如此的出其不意,我彷彿也習慣了,習慣了這個行業的不確定性和無常。
某天下午,外面飄著大雨,我整理系統中的病歷紀錄,看著她的名字,也看著每次的評估和紀錄。這次,換我沈默了,沈默了整個下午,思考著她的那句話「活著...到底要幹嘛?」。
從大學到現在,我看著社群媒體上每天都有類似的疑問文,文裡充斥著各式各樣的議題與情緒,有點感慨也跟著發文者的文字一起無力。有理論學派為我們指引方向嗎?指引生命的意義在哪?或許存在心理治療可以是一顆羅盤?
人們需要意義而活嗎?或許吧也或許不。鬱症的人,受苦於生命意義的解構;在信義夜店花天酒地的紈褲子弟,可能也在尋找自己生命的立足點。大家都活著,以某種形式,但可能也不活著,因為沒有意義的活著算活著嗎?
在這一行遇到超多人告訴我生命豪無意義,並受苦於其中,某層面我蠻認同生命沒有意義這句話。
意義不會平白無故浮現,要感受到意義,你需要「載體」,載體可以是任何種種卻也不會平白出現,但你需要注意,這個載體是不是披著虛無的大衣,猶如騙人的病毒般。因為這樣的載體不是真的載體,往往是讓你變成為他人活著的工具,那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就像當時她看似起色的轉變,終究是在討好他人並強烈說服自己過得很好,可是這也好累喔。
我們好像也無法擺脫為他人而活,但能為自己做些什麼呢?
「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好像就很夠了」我有時候是這麼覺得的。
能讓語言到達的地方,就是明路。那些心裡的難受和無助,說不上來,因為太痛太苦了,在那裡無法言說,也沒有光,滿是漆黑的虛無,就像太空般,但說也奇怪,太空明明什麼都有,卻被說是「太」「空」。
在黑暗裡,你為自己當時的狀態而活,所以他人的關心與安慰有時聽起來會更刺耳,可能你覺得是羞辱也是憤怒。不過,也可能是因為要到達你那裡,大多數人承受不了,這不是任何人的問題也沒有對錯。
或許越想操弄意義的浮現,可能就會愈想要前往某處,便也感到距離遙遠,也無法到達。
後來,我開始思考這題的解方會不會是「我們必須放下處理生命意義疑慮的探索,因為這可能不存在呢…」 「正在尋找意義的路上」「沒有意義」「充滿意義」這些都可以,因為這就是你真實的狀態。相對你來說,時間會繼續走著,那些心裡的狗屁倒灶依然存在,所以說,累了就先躺一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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