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認定眾生皆有「佛性」,「佛性」一詞的義涵近似於儒學經典的「明德」。一旦「明明德」,外在的染污去盡,本性光明透顯,彼時自能照徹萬物,看清真相。
宋代茶陵郁禪師〈悟道詩〉寫道:「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如此境界,《廿字真經》寫作「滌塵見性,日月光明。」
光明智慧,可以表現於深明因果。《道德經》謂「知常曰明」,因果只是天地常道的一環,並非佛教專屬。且看大智如孔子如何體現。
孔子造訪齊國期間,暫寓賓館。有一天齊景公來訪,賓主方方行過相見禮,忽有侍者來報,說是周天子的使者剛剛抵達,提到有先王的宗廟起火。
先王的宗廟?哪一位先王?齊景公的問話甫落,孔子很快回說,應該是釐王。
釐王?為什麼?請問夫子如何推知?
孔子說道:天道福善禍淫。釐王登天子大位之後,一改文王、武王的舊制,宮室駿馬,極其奢華之至,因此惹來上天降禍。
真是如此,景公的疑問,為什麼不是生前責罰其人,而是死後降禍其廟?
孔子不改篤定:因為文王、武王功德之故。如果直接降災其人,文王、武王的政統勢必中斷;降禍其廟,卻有彰顯罪過的功效。
孔子純就理論推斷,與事實相去幾何?
不久侍者又來報:最新消息,起火的是釐王的宗廟。
齊景公聽得驚心,立即起身行禮:聖人大智,果然遠在我輩凡人之上!
如此大智,源於深明因果,因此一語中的。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平素沈默寡言的顏回,一旦開口說話可是不同凡響的。
魯定公屢次聽聞孔子讚美顏回,甚至還自認不如顏回,有一次故意考問顏回:知道東野畢嗎?那人駕馭馬匹的功夫可厲害了。
的確很高明,顏回很淡定地說,不過他的馬應該很快就會走失了。
魯定公一聽,心頭火起,立刻轉向兩旁侍者:「沒想到君子也會誣蔑別人啊!」話是對著侍者說的,可卻是說給顏回聽的。
顏回會意,行過禮後很快就告退了。
三天後,魯定公卻接獲報告:東野畢的馬跑了。
咦?還真給顏回給料中了!魯定公急忙派人去追──追的不是馬,是人。
使者追回顏回後,魯定公急急就教:閣下如何預知會有此事發生?
顏回說道:帝舜在位,沒有逸民;造父馭馬,沒有逸馬。懂得為政之道,使用民力適度,就不會有百姓落跑。知道馬匹的承受度,不濫用馬力,馬兒自然也不會逃逸。東野畢馭馬,已經把馬兒操到極限,馬兒自然要跑。不管是人還是馬,道理皆同,筋疲力盡後落荒而逃只是常理,一點也不稀奇。
從東野畢馭馬轉回施政,顏回趁機勸魯定公,
「臣聞之,鳥窮則啄,獸窮則玃,人窮則詐,馬窮則佚。自古及今,未有窮其下而能無危者也。」
顏回的結論:鳥、獸、人、馬都一樣,窮途末路自有出於自衛的反常對應。逼得臣下走投無路,君上自以為安然無恙,那是絕無可能啊!
一席話說得魯定公心悅誠服,向孔子轉述的時候兀自讚嘆不已。孔子心中固然為高足得意,但嘴上淡定得很:顏回一向高明,不足為怪。
此前孔子就曾領教過顏回「明」的功力。
師生倆客居衛國,有一天大清早就聽見極其淒涼的哭聲。孔子問顏回,聽得出為何而哭嗎?顏回說:感覺不是在哭死別,而是在哭生離呢。孔子問他怎麼知道,顏回說:弟子在桓山聽過類似的哭聲。巢中的四隻小鳥羽翼既豐,行將離巢之際,母鳥望著鳥兒展翅飛向青天,就是這種哭聲啊!
孔子後來派人關心,果然如此。老父去世,家貧無以治喪,只好賣子葬父,從此父子陌路,再無相見的可能了。
《道德經》有謂:「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知人知己都是「明」的體現,用於治國,知道自己多所不能,因此勇於拔擢人才,完全授權,也足以成就治世。基於此一觀點,魯哀公問到孔子當今哪位國君最賢時,孔子先是回說並無中意的人選,可如果要勉強填上一個,那就是衛靈公吧。
衛靈公?衛靈公的後宮可是出了名的淫亂哪!
孔子正色答道:臣下只針對他的朝中治理,至於後宮淫亂,純屬個人私事,不在臣下論述的範圍內。
如何見得衛靈公的治理出色?
孔子列舉了幾個衛國賢臣的大名,以及其人的長項。衛靈公誠然是好德遠不如好色,但終有知人之明。這些賢臣不論親疏,衛靈公不但一一晉用,而且置於適任的高位。衛國大治,源於衛靈公的明於知人。
國君有明,是國家之福;臣下有明,是國民之福。民生樂利的背後,原來是清明的智慧眼。
《廿字真經讀經筆記》-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