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少男少女》打造台灣版黑色寓言故事

清晨灰濛濛的海灣座落一排廢棄工廠，立竿網在沒有盡頭的大海裡若隱若現，住在這裡的居民彷彿都是被城市拋棄的幽魂，四周只剩下海浪拍打的白噪音。陳克勤的鏡頭完美地打造了潛意識裡那些朦朧、晦暗、不規則的夢境，靜止的景框帶領觀眾沈浸在困住少男少女的寂寞世界，這裡也是最接近社會底層的孤城。

「我不需要你的錢、我不需要你的照顧。」當我們潛入少年的生活，才發現這裡充斥著無力的對話，不知道媽媽在憂鬱什麼，也不知道在逃避什麼，完全看不出來她是一個可以扶養孩子長大的女人，除了供少年上學、吃飯、手機等物質協助，剩下的就只有冷漠。她更不像酒店的老闆娘，因為她所表現出來的舉止不像是個會想創業的女性，反而像是被男人包圍與壓制的無能女人，對現況沒有滿意過卻遲遲不敢做決定，只是日複一日的做愛。最難理解的還有少年為什麼會喜歡母親？願意為了她鋌而走險、甚至選擇殺人？原本以為導演會給出合理的解釋，但結局只呈現出「少年對媽媽的愛只有壓抑般的情慾投射。」這種生硬的答案。

少女的世界寫實與自然許多，在貧窮的環境下與殘障的父親相依為命，使得她難以走在正常人的道路上，未成年性交、賣淫、吸毒、墮胎都遇過了，這種絕望是最深沉的，儘管她離深淵越來越近，但是她卻秉持著和少年不同的豁達態度，所以當少女拉著少年的手去看自己那從未誕生的孩子時，那種強烈的衝突感是合理且充滿生命力的，也是我認為本片最值得討論的地方。

《少年少女》原本是關於錯綜復雜的大人世界，以及青少年在無能的大人底下無法離開也無法回頭的故事。但是除了少女以外，其他人的掙扎都讓我感到荒謬，像憂鬱芭比一樣莫名陷入情緒的母親、像幫派小混混一樣思考利弊的男人、輕易就與青少年交易的警察、被教練徹底洗腦就打人的校隊隊員、沒收手機只會和學生說「關我什麼事。」的老師、沒有馬上安置孤兒的社會局志工。或許上述的情節有些在社會裡真實上演過，但是在這些看起來很好被破解、且行為舉止跟國中生沒兩樣的大人社會裡，少男少女有必要反抗才能離開嗎？我想是完全不需要的；撇開這些人物刻畫的邏輯偏誤不談，導演到底要透過這個世界觀表達什麼樣一致的觀點呢？我也找不到交集。

本片的幕後團隊含金量非常高，不管是開頭提到的攝影師陳克勤、美術設計張軼峰、造型林芷妤、配樂盧律銘、還是音效大師杜篤之，團隊成員們都成功打造出了專屬於濱海小鎮的窒息感與憂傷，我同時也感染到了導演許立達想呈現出的「寓言故事氛圍」。他們成功地搭建出國際影展等級的奇幻世界，這在台灣十分難得，光是想像假如未來有一些優質文本擁有這個團隊，會碰撞出什麼樣具有突破性的火花，就很令人興奮。可惜的是因為尷尬的台詞加上人物刻畫的不足，導致這次辛苦建構的世界沒有空間好好發揮，甚至常常令觀眾感到出戲，就是本片最大的遺憾。

儘管如此，我對《少男少女》還是有許多正面的想法。很開心導演這次突破觀眾的感官拍攝出今年最赤裸的國片，也帶我看見台灣的電影技術不斷地在提升，這是一部讓我的感官十分驚艷的電影，也是讓我對台灣影視的未來抱有期待的作品。但是，還是希望台灣導演下次不要再販賣空泛的文青情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