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睡夢中乘上機車駛入蜿蜒的山路,在清晨揚起的霧中前行,最終直抵的是一片白光,這道光填滿了整個畫面,下一幕就回到了主角醒來後的早餐時光。描繪一段最令我難以忘懷的場景帶入《霧中潛行》這部作品中,自然能明白本片中文片名的奧妙之處,「我沒辦法既活在光明,又活在黑暗中。」片中男主角阿天的前情人,曾透過這段話來婉拒阿天的追求,觀眾也看見了本片所在的「光明」,那道指引主角找尋哥哥的光,同時也感受到主角逐漸走入的「黑暗」,好似躺進了關了燈的房間,然而,狗狗鬧鐘上的螢光指針依然顯眼,如此具有靈性又充滿啟發性的暗中之光,揭示了這個故事的一體兩面。
「離世即永世幸福之時。」
《霧中潛行》電影前半段以嫂嫂幸姐意外車禍之死,反覆敲響「信仰」命題的警鐘,這鐘聲也似早晨的雞鳴,被帶來死亡的餌雞給誘引出來,如同路邊攤那隻被主角撿起的小鳥,最終依然沒能活過來而埋入了土下。至於阿幸的「喪禮」上,神父說到她生前堅定信仰的意志,使她能夠用油聖母瑪麗亞的美名,諷刺的是貫徹這位信仰之人竟死於非命,更矛盾的是「神配合的,人不可分開。」阿幸卻在婚後與大哥分居,大哥甚至拋棄妻子去到未知的村落工作,「上帝今日是否存在呢?」這個答案無從知曉。這份關乎「信仰」的辯證,片中也以幽默詼諧的手法來做呈現,舉凡在全片開頭男主角進入的按摩室,女按摩師將客人認定成「上帝」,甚至幫助他卡住了的「上帝」進行發洩,對比之後他口中對「上帝」的敬畏。而男主角的前情人阿草,因著她無法再接受世俗的誘惑,最終也聽從父親成為了修女,兩人曾經相愛的信物「鈴鐺」,每搖動一次就能讓一位天使獲得翅膀。乘著這份想像,我們就能回應阿天姪子天真的提問:「天堂在哪裡?」阿天說到那是美輪美奐的地方,也是他所追尋的處所,他們對「天堂」的嚮往形成了這份「信仰」,它本身並沒有形體,「信仰」的意義等同於一個「玩具」,能夠借給認定是好人的朋友,因為他知道朋友必定會歸還這份玩具,那麼上帝是否能還給這名孩童「他的母親」呢?至少他能夠懷抱一份夢想,因為他知道叔叔一定願意帶他去天堂找媽媽。
「我目睹了靈魂的悲苦,在這塵世間。」
電影後半段則是阿天去到別的村落尋找阿心,這趟旅程時而以近似「紀錄片」的手法去拍當地的老者,時而以玄幻的夢境來完成現實中的不可能。上面那段話正巧出自修車行中的一名婆婆,我特別喜歡她對鏡頭前觀眾掀起了內在的風暴,她對於人世的哲學思考是悲觀但能夠達到共鳴的,她講述自己靈魂出竅的經驗,進入那世界時能夠聞到世界腐敗的惡臭,那是因為你我生活中太過習以為常才無法感受到,她也看見了那些輕巧沒有重量的靈魂,因為他們都在試著洗刷罪孽,尋求一份救贖,因此她也不願回到自己的肉身,回到肉身後的她才會如此悲觀,當那片刻的痛苦湧入身體,在永恆的時間上看,這份感受雖微不足道卻足夠刻骨銘心,老婆婆的話語多少改變了主角繼續前行的動機,阿天也不再是「失魂」的人。
《霧中潛行》以這顆金色蠶繭包裹著人間的悲苦,主角則是穿梭在兩者之間的旅人,於生於死,有愛有悔,全都唱進了那首芭樂情歌當中。范天恩導演的首作就施展了極為驚人的影像魔術,對於上車後的長鏡頭使用若畢贛,也導入了洪常秀那切分夢境與現實的配樂聲,那些平穩的推軌鏡頭或是凝視焦距的變換,甚至是剪輯上創造出細節的巧思(插入越南的婚禮文化),愛極了他能夠操縱風雨帶出主角心境的片段,觀眾則像我一樣被擄獲,成了河堤邊被釣進水桶的池魚,也是憑空出現在壺底的金魚,最終曾被棄置卡在水草中的神明雕像,則與阿天躺入河川中的姿態合而為一,這樣的終點即是阿天所抵達的「天堂」。
🎶延伸聽歌: #鄭興 《#抵達之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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