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代的某日,古生物學家Kate的實驗所裡突然來了位訪客 - Sander博士。
Sander博士告訴Kate,他所屬的挪威南極研究營地挖到了一個構造怪異的"東西",根據放射性碳定年法檢測,這東西在南極的冰層裡可有10萬年之久,那是早在人類還住在山洞裡的時代。Sander博士力邀Kate運用她的古生物學識解謎這個"東西"到底為何物,如此突如其來的邀請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Kate說:「這事情我得想一下。」她陷入思考。
怎料Sander博士意外強勢,他說:「不行,你現在就得做決定。」
大概是科學家著魔般的求知慾作祟,見Sander博士如此堅持,更覺得此生有必要親眼目睹這"東西",便顧不得之中風險,拋下一切躍上Sander博士的"發現計畫"。
Kate到了南極營地裡,看見倉庫裡那長三公尺多、寬一公尺多的巨大冰塊,裡頭正是那東西,看起來全身漆黑,沒有人或動物的形體,隔著厚厚的冰實在不知道究竟為何物。
正當一行人在交誼廳裡慶祝這偉大發現可能給他們帶來名聲與鉅額補助,那"東西"突然從冰塊裡暴起衝出,一口氣撞破了倉庫天花板,眾人驚恐它竟然還活著。
為了捉回它,挪威營地當晚發起了地毯式搜索,沒料到那才是惡夢的開始。一位成員搜索時被它伏擊,眾人目睹他像被"吃了"一樣生吞活剝。
仔細研究了它怪異的屍骸,他們發現這生物竟可以「模仿、同化」其他生物的細胞,一步步佔領宿主並取代他們的形體。眾人瞬時陷入恐慌,他們察覺這生物極可能早已混入人群中伺機而動,引發了一連串的互相猜疑。
『這偉大發現會讓我名留青史,可不能就此撒手。』
Sander博士一邊想著如何留住這個發現,一邊不滿明明是挪威人的營地,怎麼美國人一來就成了老大。就在科學家們想著透過各種方式"辨真偽"之時,挪威營地被難以想像的急速覆滅,成員遭同化、互相廝殺,最終僅存的Kate也下落不明。
幾日後,同處於南極的美國營地突然來了架直升機,一個長滿落腮鬍的男人從機上跳下,他手持長鎗追殺著一隻阿拉斯加犬,小狗像是求助般撲上出來查看的美國人,而男子發瘋似吼叫著: Det er ikke en bikkje, det er en slags ting! Det imiterer en bikkje, det er ikke virkelig. Kom dere vekk, idioter!
意思是:那不是一條狗,那是某種模仿生物的東西,快遠離它,白癡!
美國人聽不懂男子在咆嘯些什麼,見團員被男子射傷,立刻反擊射殺了這個人,然後收留了"可憐的狗狗"。
當晚,狗舍傳來狗兒們的哀號,美國人前往察看狗舍卻目睹令人驚恐的一幕,一隻阿拉斯加犬從體內伸出了許多怪異的觸手,還在一團肉塊中長出個皮毛脫落的狗頭,那些觸手攫住其他狗兒,像是在"吸食"這些狗兒,Mac抄起霰彈鎗擊斃了這個怪異生物。
此時美國人才驚覺,挪威人是在警告那隻狗是萬萬不能留。
Mac和隊友循線找到挪威人營地,發現那早已是一片焦土,在營地中不只發現自戕的挪威人,還有營地外怪異的人型屍骸。經解析後美國人發現這團肉塊竟然有仿製、同化其他生物細胞的能力,更可怕的是,這東西看上去像是"一個生物",實則是無數個生物的集合體,即使它能模仿人形,但它的手、腳都能分離,甚至連血液都有生存意識,它最可怕之處就是只要觸碰就能感染,經過資深研究員Blair計算,這東西一旦逃離,幾周內就能感染全地球人。
最棘手之處,是這生物完全沒有可預期的形體,它可以是人,可以是狗或昆蟲,它可以是一團肉塊或觸手,不符合任何我們能想像的怪物,完全無法預測何時會以何種型態偷襲受害者。
沒有辦法形容的"怪形",人們只能暫時稱它為The Thing。
因此美國人營地也立刻陷入恐慌,Mac發現能透過"燃燒血液"的方式來測試是否感染,已受染者的血液將會像生物一樣有反應。
(以下影片畫面驚悚,請斟酌觀賞。)
這種侵略性極強,擬態能力破表,傳染力等同於生物中的病毒的存在,科學家們當然不能放它逃走,在一番廝殺後美國人營地只剩Mac和Childs存活。
Childs問:「營地的供火系統毀了,這是最後一把火,我們逃不了了。」
Mac則回一句:「逃?或許我們根本不該逃。」
最後,就在畫面漸暗中暗示了觀眾一個結局-
即使看上去像是活著,可能早就死了,根本就逃不了,也不該逃。
在廣告業那時我老闆羅賓就對恐怖片有所研究,他說過一段話完全戳中恐怖片核心:
「恐怖片最恐怖的時候,就在你還不知道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一旦片中的鬼、怪露出面貌,恐怖感就瞬間下滑,變得不恐怖了。」
這段話直接拆解了恐怖片核心,很多恐怖片都沒有貫徹這個理念,所以並不嚇人。因為「不想花錢看嚇不到自己的恐怖片」,我也鮮少進影院看恐怖片。
但就在2018年,酷愛恐怖片的朋友邀我看韓片《鬼病院:靈異直播》,
我竟然在影院裡、人群中感到毛骨悚然。(該片以228萬美元預算收1920萬票房)
我認為恐怖片有兩項指標,「不適感」與「恐懼感」。
恐怖片多少都會藉由不適感來令觀眾恐懼,但過多的不適感就會讓整部片往"噁心"的方向偏離,像是《恐怖蠟像館》和《絕命終結站》,都是以毀壞軀體強行造成恐佈,或是《大法師》那樣頭顱180度向後轉、倒著行走,同屬「肉體恐怖」流派。
不過「肉體恐怖」畢竟是可視的,即便是再扭曲的身體,盯著看幾秒鐘也就不可怕了。
《鬼病院》中的幽靈一直到非常後期才出現,且出現時間只有短暫幾秒,電影絕大多時間都在破敗的精神病院遺址中「空間迷向」,最後誤入那個一開始就打不開的房門,恐懼感與不適感同時升至最高點,我在戲院起雞皮疙瘩。
外國人玩台灣赤燭做的《還願》,被嚇到難以平復,若是你看過歐美的恐怖遊戲,多半和怪異人形和毀壞肉體有直接關聯,像是《沉默之丘》、《惡靈古堡(生化危機)》,他們不太能共鳴「不能想像、沒有形體的恐怖」。
上圖是一幅貼在樓梯間的門聯,乍看下沒什麼不對勁,只是...
門聯為何會貼在沒有門的白牆上?門聯不就和門是綁在一起的嗎?
一般人見了可能只覺得:『哪個白癡把門聯貼在那,真是惡趣味。』
只有遵循古法的長輩或是感覺敏銳的人,才會因貼在樓梯間的門聯感到不適,長輩會和你說:「死囡仔脯,哪有人門聯貼那,那裡又沒有門!不吉利!」
你這才想到樓梯末端、彼岸的白牆上竟然貼了完整的門聯,這樓梯到底要去什麼地方?難道,那裏有個門嗎?又是給誰人、何物通的門?
這麼一想才「細思極恐」,寒毛直豎。
再回想一下前面The Thing(1982),怪物沒有確切形體,前後兩部片也從未交代這個"東西"從哪裡來、有什麼目的、任何人都可能是怪物、任何人(包含主角)都會死,無法拼湊完整的謎團,The Thing應該是一部橫空出世恐怖神作,因為它更符合恐怖片核心。
但是西方人較無法聯想無形體的怪物,加上早在1979年就有了經典科幻恐怖《異形》,相較之下《異形》有鮮明、酷炫的造型,The Thing有實質上真正的恐怖卻因為缺乏鮮明形象而罵聲一片,以1500萬美元預算僅收1950萬美元票房。而《異形》以1100至1400萬美元預算收破2億票房。
妙就妙在,多年後The Thing(1982)竟廣受歡迎,成為經典「邪典片」。
The Thing(1982)因為缺少主流市場的怪物設定、詳細的劇情交代,明明是一群高知識分子卻亂成一團殺成一片,這些非主流的特色與神祕感,反而讓The Thing有了邪典片的強烈魅力。你就想看一群博士像中學生一樣毫無紀律殺來殺去,比《大逃殺》早了18年,可謂前衛!
一樣是"怪形",時隔29年2011年的The Thing前傳用了3,800萬美元與3D技術製作。照理說,怪形仿生能力更具體,恐怖感與不適感都大幅提升,Imdb評價卻只有6.2分,比1982年的8.2分低了足足2分,票房更只有2740萬美元。
原因就在2011年的前傳雖巧妙地解釋怪形從何處開始蔓延,讓觀眾能像找漫威彩蛋一樣找到銜接上下部的細節,除此之外卻沒有「新恐怖感的衍生」,就只是1982年的東西用更新的技術再拍一次。至此,既不前衛又缺乏特色,淹沒在好萊塢特效洪流之中。
當然,你可能像我一樣不是"恐怖片"的愛好者,但其實你一生中看了非常多恐怖片,只是它們都以其他形式藏在各類電影中。
太空探險的2000年《火星任務》,大機器人和怪獸互毆的《環太平洋》與《金剛-骷髏島》,全球瘟疫的1995年《危機總動員》、2011年《全境擴散》,到金城武與甄子丹的《武俠》、黃秋生的《人肉叉燒包》,再到動漫遊戲《進擊的巨人》、《瘟疫公司》,這些看似主題為科幻、超能力、疾病、武俠或社會事件的電影,都有大量的恐怖篇章。
讓我們把鏡頭朝向《進擊的巨人》。
你還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進擊的巨人》從熱血漫畫,變得懸疑、可怕?
就從佩托拉的死開始。
諫山創與動畫團隊騙了所有的觀眾,
《進擊的巨人》其實是一部藏在友情、熱血、超能力面具下的恐怖片,它包含了肉體恐怖、推理解謎元素,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會死。
熱血漫畫的主角從不會死,但自從佩托拉死於任務中,觀眾難以相信這個設定可愛、有主角氣場的人物...竟然如螻蟻一樣真的死了,接著再到觀眾早已產生依戀的團長艾爾文、韓吉、沙夏,全劇變得詭譎恐怖。
從作者諫山創一開始就打算讓艾倫最後只剩一顆頭,到主角群說死就死,再到扭曲肉體、殺戮,主角扭曲的心智、地鳴無差別踩死老人與小孩,《進擊的巨人》充滿了邪典元素。但是,不同於邪典電影不容易成為長篇的小眾屬性,《進擊的巨人》成為了曠世巨作,它是怎麼辦到的?
《進擊的巨人》成為神作原因之一,是它缺乏「上帝視角」,在「瑪利亞之牆奪還戰」(動畫第三季)以前,觀眾和牆內的人們一樣,全都不知道巨人的真面目,只有來自主角群的POV視角,加上人物隨時會死,全劇一直瀰漫著未知的恐怖氣氛。
來插播一下我非常喜歡,但非常冷門的的2000年《火星任務》。
為了探測火星,NASA耗費巨資送了宇航員登陸,第一批登陸火星的宇航員在登陸點發現了三樣異相-
平原上特別突兀的巨大山丘、石柱群,以及規律的怪聲。
起初他們覺得那應該只是某種風聲,他們走到山丘前測量這個怪相,這時山丘突然捲起巨大的龍捲風,龍捲風發出可怕的低吼聲並襲向宇航員。身旁巨石因為強大的吸力砸向他們,也有隊員被吸入龍捲風內被強大離心力扯成碎片,而龍捲風過後的山丘現出了一塊巨石。
幾個月後,第二批宇航員登陸火星並找到倖存的Luke,Luke告訴他們-
他發現怪聲正是那塊山丘大的巨石發出,登陸當日隊員手中的探測儀觸發了龍捲風。
但為何探測儀會觸發龍捲風?規律怪聲又是什麼?
隊員們不斷計算、測試,發現怪聲是一串規律的音波訊號,破譯後是一組DNA序列,它看起來很像人類的DNA,但其中一節與人類不同。他們猜測當日探測儀對巨石發送了"錯誤"的信號,觸發了某種保全機制,而龍捲風就是武器。
他們作了個大膽的實驗,他們將人類DNA仿照怪聲的模式反向破譯,錄製成一段聲音檔,再用機器人對巨石發送,然後驚奇的一幕發生了-巨石竟打開了一道門。
他們猜中了,那怪異的風聲其實是一組"通關密語",留下密語的生物問來訪的人:「我是OO人,你是誰?」隊員們仿製的怪聲回答了對方:「人類!」
所以第一次探測儀誤觸機關,是巨石聽不懂信號,把宇航員當成敵人殺無赦。
我還記得學生時第一次看到這劇情,對這樣的創意驚嘆不已。
後來,宇航員們接受邀請進入巨石中,發現原來巨石是一艘太空船,是人類祖先在逃出居住星球時留下的遺物,祖先用投影技術"解釋"了來龍去脈,還流下了淚。
但是,也就因為片尾這個"解釋"動作,讓全片從前期的「期待探險」到中期的「懸疑恐怖」,一下子又變成「溫馨感人」,特別是「恐怖」與「溫馨」讓兩個元素幾乎是水火不容,使得觀眾情緒完全被打亂。
同樣的恐怖與溫馨的對撞,也在震撼2002年的美港台恐怖大作中-《雙瞳》最後那句"有愛不死",讓別人都死了主角為何沒死的解釋牽強無力。(還不如果斷賜死主角)
電影中最忌諱的就是「解釋橋段」,向觀眾解釋劇情,而「上帝視角」是其中之一。
很多恐怖片都會拍攝兇手、怪物或殺人魔的視角,向觀眾「解釋」來龍去脈,深怕觀眾看不懂劇情,但這麼一來恐怖懸疑也就毀於一旦。
好萊塢劇組是一群精明的商人,他們怎麼可能不懂解釋橋段和上帝視角的破壞力?
比起氣氛被打亂,他們更怕觀眾在兩小時內的電影完全看不懂,因此兩害取其輕,考量到商業性,所以選擇更直觀的解釋橋段、肉體恐怖與Jumpscare(突發驚嚇),觀眾感覺一定程度的恐怖,口碑才會傳出去。
甚至他們乾脆把恐怖片轉型成動作片,像是2003的《傑森大戰佛萊迪》,以3000萬美元預算收1.14億票房。(這些殺人魔角色後來還真的變格鬥遊戲角色😆)
現在我們可以知道,這幾點是恐怖片核心(也是進擊的巨人核心):
💀缺少上帝視角、不解釋橋段
💀即使是主角也會死
💀懸疑、推理解謎
💀未知、難以預判的威脅
💀細思極恐
注意到了嗎?The Thing (1982)完全符合上述每一條,但我們要怎麼期待不解釋、沒有具體形象、又要觀眾「細思」之後去體會「極恐」?然後又賣座?
我想,兩個小時的電影可能很難做到如此完美。
但是呢,《The Thing 怪形》的諸多設定,其實非常適合在影集發展。它和《進擊的巨人》有本質上的巧妙相似。
為什麼會說《進擊的巨人》是一部「恐怖片怪形」?
因為它在表面上偽裝成熱血漫畫,人設模仿友情親情橋段,讓觀眾期待那些有強烈魅力的主角,但你若拿開友情與個人特質,會發現諫山創從一開始就打算用艾倫一群人去說一個和The Thing極為相似的故事。
從「瑪利亞之牆奪還戰」之後的「瑪雷篇」開始,艾倫就成了模仿人類的怪形,隱藏真面目執行他滅絕人類計畫,他模仿當初萊納和貝爾托特的模式,假意合作實則反向滲透,將恐怖的哥哥吉克玩弄於股掌,成為全劇最可怕的怪物。
而這種模仿敵人的「擬態」,正是《進擊的巨人》在巨人的面貌公開後,還能維持神秘感的原因,諫山創把人類藏在巨人裡,又把怪物藏在人類裡。
就如我討論《魔鬼終結者》的舊作中曾提到,1991年的第二集之所以賣作,是因為終結者Terminator實際上是一部藏在科幻片裡的恐怖片,終結者能模仿人類外型滲透、刺殺,才是它歷久不衰的原因。
那像是《The Thing 怪形》這樣的電影要怎麼更恐怖、更好看?
我認為劇組若能強調「狼人殺」、「鬥智、解謎」,用更多的科學手段去充實分辨怪形、獵殺怪形的橋段,且保持原作即便是主角也會死的理念,以及它獵奇的怪形造型,那就會有更恐怖、更好看的恐怖電影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