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就我的那些創作】
總有那麼幾部作品,在我的成長之路刻下一道別具意義的痕跡。
它們曾在黑暗的日子裡,為我指引方向;或在人生充滿困惑的時候,拓展了我對世界的想像,讓難以言喻的情感得以安置在適切的角落。
它們教會了我,如何用新的角度看待自己,用新的態度面對人生。沒有它們,就不會有現在的我。
Alessia Cara 與青少年的我
我是個勝負心很強的人,也很享受競爭的快感。求學時期,一路走來都還算順利,考上第一志願高中,進了頂尖大學。過程雖然辛苦,但大多時候都能找到調整心態的方式,讓自己堅持下去。
但要在如此高度競爭的環境裡生存,就必須體認到,並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回報。一山還有一山高,就算花了大把時間鑽研某個領域,還是可能被怪物般的天才輕易輾壓我所有的努力。
為了適應這種殘酷的現實,我的內心發展出了一種對抗機制。
有些人可能會在打了一場敗仗後,認定自己是個失敗者,於是選擇放棄。但我不是。我討厭乖乖認輸,我怎麼可能會輸?我還想贏。就算不是現在、就算不在此地,我都得贏。於是,我通常會在內心無聲的撤退,逃往另一個世界,為自己開闢新的戰場。
我撤退到了網路世界的另一端。
在 YouTube 上,我意外發現了一位加拿大歌手——Alessia Cara。對當時的我來說,她的作品是一個全新的世界。她的音樂不只是「好聽」,而是一種信念。歌詞的意義、旋律與節奏創造的氛圍,全都乘載著她的情感和價值觀,只要用心聆聽,就能進入她的世界觀。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原來音樂不只是旋律,而是思想與情感的載體。
Alessia 的作品經常描寫青少年的掙扎。同樣身為青少年、只小了兩歲的我,很自然地對這些音樂產生共鳴,也在其中找到了歸屬感。她的音樂陪伴我走過人生最迷茫的階段,並帶給我力量。
慢慢的,我的興趣不只停留在作品本身,也開始對作品背後的文化感到好奇——是怎樣的環境孕育出這樣的創作?他們明明和我年紀相仿,為什麼能做到這些事情?他們平常都過著怎樣的生活?他們和朋友相處時都聊些什麼?說著什麼內梗?即使我對這個文化一無所知,還是對一切感到非常好奇。處在低潮的我,內心似乎渴望著進入另一種可能性,突破現狀。而這個新的世界,聽見了我的渴望,把我拉了過去。當時的我大概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對這些事物如此著迷,但現在回頭來看,一切都很合理。
這原本該是一個充滿未知的世界,我卻不覺得害怕,反而充滿好奇心。我總是想著,在新的世界裡還有什麼能夠學習。現實世界帶給我的失望,常駐於內心的那股強烈的負面情緒,在這個世界,似乎都找到了出口。
探索這個世界的過程中,語言隔閡反而成為我的優越感來源——畢竟,只有英文能力夠強的人,才能理解這個世界的語言;只有在這個世界生活夠久的人,才能讀懂他們真正想表達的意思。我獨自走到這麼遠的地方,深入探索另一個文化,不都是靠著我自己的力量嗎?這不是證明了我的能力嗎?
現實裡的那些人,他們什麼都不了解。在網路的另一端,還有一個更酷的世界。
作品介紹:Alessia Cara《Here》
I'm sorry if I seem uninterested
如果我看起來毫無興致,真的很抱歉
Or I'm not listenin' or I'm indifferent
或是我看起來沒在聽你講話、很冷漠的樣子
Truly, I ain't got no business here
嗯哼,我根本不想來這裡
But since my friends are here, I just came to kick it
但沒辦法,我朋友在這,所以我就來晃晃
這首歌描寫的是 Alessia 參加過的一場派對。
她在歌詞裡,很誠實的揭露了內心的想法——她完全不想待在這裡。她出現在這裡,純粹是因為朋友來了,才順便跟來。
But really I would rather be at home all by myself not in this room
其實我比較想要一個人待在家裡
With people who don't even care about my well being
而不是和一群根本不在乎我過得怎樣的人待在這個房間
I don't dance, don't ask, I don't need a boyfriend
我不會跳舞、不想找人聊天,沒有要找男友
So you can go back, please enjoy your party
所以你可以回去了,請繼續享受你的派對
I'll be here
我待在這裡就好
我非常喜歡 Alessia 誠實得如此粗暴的態度。
歌詞裡滿溢出來的厭世感,對一位憤世嫉俗的青少年來說,非常的有共鳴。
Somewhere in the corner
我會躲在某個角落
Under clouds of marijuana with this boy who's hollerin'
躲在大麻煙團底下、還有旁邊這個在大叫的男生
I can hardly hear over this music I don't listen to
我幾乎聽不到派對在放什麼音樂,大概是我不會聽的那種音樂
And I don't wanna get with you, so tell my friends that I'll be over here
我不太想和你講話,所以拜託跟我朋友說一下,我會待在這裡
Oh-oh-oh, here, oh-oh-oh, here
Oh-oh-oh, I ask myself, what am I doin' here?
我問自己,我到底在這裡做什麼?
每次到人多的地方,我就會進入一個封閉的狀態,盡可能待在沒有人會發現的角落,一點也不想社交。
我會出現在社交場合,八成是跟著某個重要的朋友來的。我一點也不在乎這群只愛社交的人類。
我寧願回家,躲進自己想像的世界裡。
Excuse me if I seem a little unimpressed with this
不好意思,我對這些真的很無感
An anti-social pessimist, but usually I don't mess with this
身為一位反社會的悲觀主義者,我通常不吃這套
And I know you mean only the best
我知道你沒有惡意
And your intentions aren't to bother me, but honestly, I'd rather be
我也大概能理解你想做的事情,但說真的
Somewhere with my people, we can kick it and just listen to
我寧願和更懂我的朋友,去別的地方玩
Some music with a message, like we usually do
聽一些比較有內容的音樂
And we'll discuss our big dreams, how we plan to take over the planet
大聊我們的夢想和超誇張的計畫
So, pardon my manners, I hope you'll understand that I'll be here
所以不好意思,希望你能理解,我真的待在這裡就好
《Here》的歌詞充滿著傲氣,跟著讀,能感受到一份純粹的自由,和充滿自我解放的感受。這首歌,沒有一刻是為了服從社會規則而做出妥協。既然討厭這場派對,那就用直白的方式描寫,自己有多麼討厭這場派對。
但在這股負面氛圍裡,也能看出情緒的另一面還有一條支線——她想和真正在乎自己的朋友相處。Alessia 並不是為了討厭而討厭,純粹在發洩情緒。她只是認為,比起待在這種地方,她的人生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可以做。
她對這場派對的厭惡感有多強烈,也就代表著,她有多麼重視自己的朋友。
Hours later, congregatin' next to the refrigerator
幾個小時以後,在冰箱旁邊
Some girl talkin' 'bout her haters, she ain't got none
有個女的在那邊講誰討厭她,笑死,根本就沒有人討厭她
How did it ever come to this? I should've never come to this
事情到底為什麼會變這樣,我好像打從一開始就不該來這
So holla at me, I'll be in the car when you're done
你結束之後再跟我說,我會在車子裡面等你
I'm stand-offish, don't want what you're offerin'
我就是這麼冷漠,不想要你給我的任何東西
And I'm done talkin', awfully sad it had to be that way
我不太想繼續跟你講話了,雖然很令人難過,但我已經決定好了
So tell my people when they're ready that I'm ready
所以請你和我的朋友說一下,他們準備好的話
And I'm standin' by the TV with my beanie low
我會站在電視旁邊,把帽子壓得低低的
Yo, I'll be over here
我會待在那裡
老實說,這首歌其實不是那種很容易跟著哼唱的類型。它的歌詞很多,也沒有洗腦的旋律,一般人可能不會聽了馬上就愛上。
然而,與其說我喜歡這首歌,不如說我喜歡的是它所傳達的理念。《Here》的歌詞沒有選擇一直重複,是因為它的每個段落都在講述新的故事,我想 Alessia 應該在歌詞上下了很多功夫。她沒有選擇走商業化的路線,在歌詞裡放一堆「baby」或「yeah」,或瘋狂重複同一段洗腦的旋律,而是像在寫一篇散文,直白的記錄下自己在一段經歷裡的真實感受。
同時,我也很感謝有一群對這個作品有所共鳴的人,將它推上了流行樂的舞台。要不是有這麼一群粉絲,願意支持這首歌,讓它在國際舞台上被看見,我也沒有機會聽見它。
一首這麼厭世的歌曲,竟然沒有被社會給排斥,反而獲得了廣大的迴響,這意味著這世界其實也有很多人和 Alessia 一樣,討厭派對文化,厭倦自己必須戴著面具和陌生人打交道。Alessia 和其他人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她有勇氣承認大多數人不敢承認的感受,把它寫成一首歌,然後發布出去,讓世人看見。
最酷的地方是——你以為她真的很討厭那場派對的人嗎?並沒有!她甚至回去找了當時參加那場派對的人,問他們要不要加入她的 MV 拍攝,而他們還答應了!
我怎麼知道的?來看看 Alessia 本人是怎麼說的。
(沒錯,訪問者是 Taylor Swift!)
在訪談中,Taylor 提到《Here》的創作理念時,先忍不住笑了一下,說這應該是第一次有藝術家的出道單曲,內容是在講一場超爛的派對,結果最後還真的爆紅了。
Alessia 也笑著回應,她知道這件事超荒謬,但不管怎樣,最後就是成功了。
她說這場派對並非虛構,歌詞裡的場景——包括有人在嘔吐的畫面——都是她親身經歷的。後來,她回去問那些派對上的人,願不願意參與拍攝,他們不僅沒有覺得不開心,反而都願意支持她。
最有趣的是,Alessia 聽別人說,現在這首「反派對」的歌,已經成為派對上的播放曲目之一了。

明明是社會普遍認為負面、醜陋的一面,她卻選擇誠實面對,毫不掩飾地透過創作表達。這正是我很喜歡 Alessia 的地方。
「這就是我內心真正的感覺啊,有什麼好藏的?」幾乎能聽見她的作品如此吶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