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惘、困頓無所循行,以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形式出現在人生中,事件本身並不會消失,然而如何面對、怎麼選擇卻是造就不同結果的關鍵原因,「決定我們成為什麼樣人的,不是我們的能力,而是我們的選擇」。
「叫我名字就好,叫我麗芬姐!」
那是一個溽暑 7 月平日的晚上,透過朋友—耘綺的關係採訪到了她的媽媽,麗芬姐。
喜歡咖啡、固定在社大上咖啡課,那天的麗芬姐眼睛發亮地分享咖啡韻味、豆子、果香、烘豆溫度,也分享假日當醫院志工的故事,看到她被喜愛的事物包圍著,周圍的人都能感受得到「幸福」。
這是退休後的生活,日常卻也帶來滿滿成就感。
談起麗芬姐的退休前的人生,她輕輕地拿起玻璃杯啜了一口手邊的飲料,悄悄回憶著。身為長女必須背負家中經濟責任,因此高職一畢業便進入銀行工作,一晃眼就是31年。
「那時每天都被工作推著走,不斷學習公司新業務,下班又要顧小孩、做家事,時間緊迫到沒有太多時間思考自己想做的事。」這或許是職業婦女共同的心聲吧,受現實壓迫不得停歇,不論是工作上日新月異的科技與必備技能,還是家庭需要用錢的生活壓力,都是職業婦女的困擾:被填滿、無法思考的勞碌。
而在這時,麗芬姊經歷了一場生病。
「我42歲得了乳癌。」麗芬姊平靜地說道。在治療休息半年後又回到職場,至此而後就一直在思考是否要退休、退休要做什麼。旁人眼中看來不幸的事,對她則彷彿是個暫停鍵,得以停下腳步將注意力重新回歸自己身上。
生病後,她開始上很多課程,例如身體、醫學、健康、心靈生命等等。「我甚至還寫過遺囑。」麗芬姐流露出坦然、毫不避諱的神情邊說著。發現生病的當下雖然有過驚訝,但她不太像是一般所見那樣,覺得生病很丟臉,或者得了癌症就如天塌下般不知所措,透出的反而是正視內心聲音,思考著:「我的人生,是不是要有些改變?」
同時,工作單位調動與壓力可能會讓癌症復發,麗芬姊也開始考慮「退休」這件事,隨之而來的卻是猶疑與迷惘時刻,因為對於工作31年的她來說,「退休」代表人生角色轉變,以及收入來源的消失。那段時間裡,她不斷反覆權衡退休後的利弊與影響性:退休後的空閒卻遇空巢期,該如何將重心從工作和家庭慢慢拉回到自己身上?當小孩不再需要家長陪伴後,親子的關係會如何轉變?種種議題在腦中不斷閃現,卻沒有最終的答案。
回想起那時候的迷惘,她形容心情就像是陰天一樣,灰濛濛、沒有太陽、快要下雨的時候;或許也像是不好的咖啡豆子,「就是星巴克的熱美式冷掉後的味道,不好聞又像是中藥味。」在聽完她的描述後,苦澀感似乎更強烈了。最終,麗芬姊毅然決然地在50歲生日那天送給自己這個禮物,決定把生活還給「自己」。麗芬姐詳細的描述當時退休想法冒出的過程,每個字鏗鏘有力,心情卻很平靜,偶爾笑笑的看著女兒。
其實,麗芬姊一直以來的壓力都看在女兒的眼裡,女兒從小就看見母親睡覺時皺著眉頭,到現在眉頭中間已刻印著兩道常駐的皺痕,無法消去,或許正是隱形的壓力導致病情產生。女兒訴說的過程中能感受到她透露出不捨的情緒、心疼母親的病情,也用自己的方式來關心,例如深入了解藥物副作用並關照母親心情的變化、離家讀書時仍定期電話陪伴母親。從旁人眼中能看到母女之間的心繫及家庭緊密感,正因為彼此長期的談心與陪伴,讓麗芬姊在面對癌症與退休決定的時刻,能安心且沉靜地接受了這些轉變。
即使決定的當下仍有疑慮,麗芬姐還是想要順從心裡的聲音,在退休這件事上實現了她小小的任性,不愧對了自己的選擇。
退休後不久,麗芬姊偶爾還是會回公司與同事敘舊,並得知了一位主管屆臨退休年齡卻檢查出胃癌四期,開始在醫院進行密集治療。然而過幾周後她再與同事聯繫時,才知道同事已經參加完主管的告別式了。「我不要最後退休時光在醫院度過,來不及做想做的事情。」這件事情讓麗芬姊更加篤定自己的退休決定是正確的,開始將人生重心放在擔任醫院與乳癌病友協會的志工,以及咖啡上。
醫院志工主要是策劃課程給病友來上課,也會到病房探視、關心病友。「我覺得這件事很有意義,雖然只是問候、聊聊家常話題、一起上課,但這樣的一個小力量足以讓病友們相互支撐。」她分享的過程中眼神發著光,而我看見的是原來助人的意義是如此有能量。
除了志工,咖啡也是麗芬姐有成就感的事情之一,她樂開懷地分享自己在乳癌病友協會開課的經驗,女兒打趣地補充:「她還在家裡想教案耶!」麗芬姊則是靦腆地笑了笑。另外,她也洋洋灑灑地介紹烘豆、香氣、咖啡層次等等知識,以及持續進修的課程,從中可以感受到興奮地麗芬姐對生命充滿熱忱,而這樣的樣貌,確實很迷人。
問起給正處於迷惘階段的人的建議時,麗芬姐溫柔且堅定的分享著:「培養一個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或技能,慢慢建立一個社交圈,會讓你有新的人生重心,也會找到這件事情的意義。」至於如何跟迷惘和平共處,女兒補充說:「迷惘的同時依然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情,這樣下來迷惘會相對消退很多,我們也不會被它淹沒。」
談到是不是挺喜歡現在的生活,麗芬姐回:「對,現在,是我蠻喜歡的一個狀態。」接著說道:「我覺得快樂跟幸福不一樣,買東西、花錢會快樂,發年終獎金也會快樂,但是幸福不一樣,雖然現在沒有收入,但是當我在做志工或是烘豆烘到很漂亮的時候,那是一種心情愉悅的幸福感。」麗芬姐笑語中散發自信,讓人感受到她全心全意地享受著充實的下半人生,耀眼動人。
從一開始到訪談結束,都感受得到麗芬姐的堅毅與溫暖,不僅樂於分享生病治療的過程,言詞之間亦透露出鼓勵人心的力量。
人生是由過往的每一個選擇所編織而成,麗芬姊正是了解這件事情,所以即便在面對迷惘,仍會採取正面迎擊的態度,積極地嘗試各種可能性,對於生活保持無限的熱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