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φύσις》【無謂的競賽和短故事】

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The Caucus Race and a Short Tale〉

  • 標題來自Lewis Carroll《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 愛麗絲夢遊奇境》的章節小標〈The Caucus Race and a Long Tale 無謂的競賽和長長的故事〉。但因為是短文,所以就將Long改成了Short。
  • 設定於2019年左右的美國鳳凰城(Phoenix, Arizona)一帶。
  • 寫作主題:密室逃脫。


度過了亞利桑那州熱得驚人的盛夏,一年也步入最舒適愜意的季節。

沒有嚴寒冬日的冷冽厲風,沒有春季勾得人遍體生寒的融雪,儘管失了日照的乾風吹在身上時,時會帶來幾分涼意,在北地高壓的照拂下也仍屬秋高氣爽、天清氣朗的宜人氣候。

這也使得巴比倫抱著羅茜時舒心許多,不再被暑日沒出幾步就將衣衫浸得濕透的汗水,與平均100華氏度以上的高溫惱得發慍。

誠然羅茜不像這歲數的凡常孩子,一會兒鬧騰要自己走、一會兒又打消念頭哭鬧著要父母抱著自己,喜怒無常且不講道理;但與約六呎的成年人跨步相較,六歲女童總要小跑步才能勉強跟上,即便巴比倫不介意走走停停,見她懊惱的神情仍難能感到愉快,幾經權衡,便在她和卡洛琳的同意下,決定在趕路的時候抱著她走。

然而,一如吐司塗有果醬的一面總會朝下,他們怎也沒料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個兒身上:從殘夏戶外扭開冷氣徐徐的圖書室時,一腳踏入另一個預料之外的荒誕空間。

那是一個沒有窗戶卻敞亮的房間,牆壁及沿牆所設的大小櫃櫥是不帶侵略性的暖色系,中央有張奢華的、四角被近兩米高的薄紗床帳籠罩的深藍色加大雙人床,整個房室擺設與動線缺乏人類行為的合理性,而在其中一面沒有櫃子的牆上,以Arial的標準字體寫著一行:

別挑戰規定,不做愛就不能出去
Do not challenge the rule. Can't get out unless you have sex

巴比倫確定自己此生沒有造訪過此處——和他有墨西哥餅和披薩味道的老家、大學裡囤積著前人雜物的半舊辦公室比起來,這兒都太新、太亮、太「時尚」了點——他盯著方才還是門的所在,此時已空無一物。

蟲洞嗎?酷欸。他在內心讚嘆,往前踏了幾步「穿越」原本門的位置。

「巴比(Bobby),『做愛』是什麼意思?」冷不防地,自從見證這一連串異狀後就很安靜的羅茜開了口,聲音不大,在空蕩蕩的室內迴盪。

孩童的軟嚅聲線與鎮靜語氣略有衝突,但對彼此的熟悉使巴比倫並不放在心上,沒有貿然將她放在不知是否篤實的地面,只是著迷地繞著原處打轉,一面自腦內資料庫迅速攫取對蟲洞、黑洞等概念的資訊——例如前些日子和天文所副教授克里斯多夫討論的祖父悖論——一面應答。

「就是人類以繁衍或不以繁衍為目的的性行⋯⋯」話說到一半,意會到對方「問的」是什麼,以及他在「回答」是什麼,巴比倫這才爆出闖入這鬼地方的第一句髒話:「噢,垃圾,這應該是妳爸媽要教妳的。這下真的必須要找到能回到十分鐘前的那個通道了。」

「那是我不該知道的東西嗎?」見他滿面懊惱,羅茜沒有追問,只是將小小的身軀靠上青年的心口,像是一種無聲的安撫。

胸前輕柔的觸碰似是蜂鳥在花叢間的振翅,巴比倫嘆了口氣,伸手將環抱孩子臀腿間的雙手往上抬了抬,穩住兩人的平衡,低頭將臉龐貼上對方柔軟的髮旋。

「也不是,只是不是妳這個年紀可以理解的東西。」他說。「老實說,就算是我這個年紀,我也不理解。」

性成熟、性別認同、性傾向、性偏好⋯⋯種種社會學辭令摻雜太多心理學情結,就連巴比倫都不清楚該如何自我定位,實然不該半吊子地涉入這孩子的課題。他明白不過,許多社會規範本質缺乏邏輯,只是由一些似懂非懂的人們掌握話語權,縱是如此,也不應由他決定羅茜如何認識這個世界、性,以及愛。

且不論這憑空出現的房間是虛晃一招,來自某人的惡作劇,或者某種更大的惡意,若那條「規定」便是這個空間的唯一準則——

「小惡魔、羅茜,」巴比倫如嘆息般道,「如果⋯⋯妳再也看不到爸爸媽媽、再也看不到卡洛琳,只能和我『一直』待在這裡,妳會不會難過?」

「我們做錯了什麼嗎?」

「我不知道。」

「爸爸說,如果不是神的懲罰,那就是祝福。」羅茜沒有因為這問題、對於失去親人的想像產生惶恐,甚至嚎啕大哭,只是安棲於青年懷中,「那為什麼要難過呢?」

而且還有巴比在,對吧?她又問。

「嗯,我會在。」巴比倫將小女孩攬得更緊,「我保證。」

以我長得無謂的餘生起誓。


〈後話〉


後來一大一小在房間的地板上相擁而眠,醒來時又回到巴比倫的辦公室了。

對此,巴比倫如釋重負,當即決定要將自己那個月的薪資都捐給慈善團體;而見到徹夜未歸的妹妹返家時,卡洛琳激動地淚如雨下,連聲問她跑去哪兒了。

「我們跟著白兔先生掉到兔子洞了。」六歲半的小女孩認真地說,在長姊看不見的角落,以拇指輕點了兩下嘴唇。



FIN.


〖作者的話〗

這個小短篇起於一次寫作練習,最後的手勢有個小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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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譁語 Art_y_an,稱呼隨意。對文本理論了解不多不知道自己的寫作類型,但喜歡寫故事(詳見沙龍連結)。 熱愛討論愛的多種形式及意涵,也是寫作的主核。 佛系經營,不會咬人,歡迎搭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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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跟多數物理學家,或泛稱科學家的人們,一樣,巴比倫認為情感回饋無法量化,在過去的人際交旋中,他也明瞭自己與他人的理解不見得同步,就像宇宙裡不同頻率的波,人們眼中的可見光,在他眼裡純是稀薄得可忽略不計的散光折射。 與之相對,定理是堅實且具有普世性的,不會發生我跟你認知的1有差異的盲區,可是快樂與難過?
顯微鏡下的世界很有趣,因為那總能看見肉眼無法輕易察覺的事物。
二十代才過一半的青年冷眼看他,好似克里斯講了一個關於冷凍雞的卡車司機笑話——或許這種小伎倆在比他年輕的群體面前,不過是種套乎關係的自作聰明,只有他一人還為此沾沾自喜,以為年紀尚淺是種本錢,事實上也不過是因爲無知而肆無忌憚,攤開來跟那些以「出生年份」就擅自將他們分類在「一個群體」的老學究們相去不遠。
眾所周知,巴比倫不是一個熱情的人。直白地說,他就是電視劇裡典型聰明得令人髮指的怪胎。 有趣的是,這樣一個人總會出現在大大小小的派對上,孤身拿著裝著酒水的紅色塑膠杯,安靜站在距離音響很遠的地方。諱莫如深的深色眼珠死盯著因人聲嘈雜與青少年玩樂而漣漪片片的泳池水面,好似隨時都能在一邊解出哥德巴赫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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