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個任務以最高價的狀態通關。我應該不會是你說的社畜男團。」
「哈,單打獨鬥的路可走得不長久,團隊戰才能讓你保有生活跟工作兼顧的平衡。」
「你先說說看你們的規模、共享資源手法、規則、底限等等。」
「我們走小而精巧的路線,目前五名成員,兩名公司派、三名秘密客,任務拿到之後會直接在群組內共享,大家互通資訊去完成全部人的任務,再根據貢獻內容分配金額,雖然黃民最後獎金金額都會提供給帳號使用者,但我們會有共用帳戶將所有人的錢匯集於其中,再交由定期計算的分配系統分回大家的帳戶裡。早期草創時期花了太多時間在記錄貢獻值跟轉帳,後期使用程式系統之後,已經採自動化處理。團隊內的氣氛融洽,不會有什麼特殊的綁約制度或者佔用彼此時間的聚會。」
我站在M公司二號哨口的人行道,Debby跟我說她開Mazda,園區平民工程師愛用車。她中午午休時跟我說晚上下班在這邊會合。若是尋常狀況,我可能會非常興奮,畢竟只是一個萬年宅男,有女生直接開車來接我,但現在這個狀況處於一種詭異的下風處。我連Debby是哪裡來的完全沒有頭緒,更別說是要回去找新手村沒用的引介人「房子」。他有說,有任何狀況自行聯絡當初找你來的人。而老麥只有說過,只有生命受到危險的時候才能打過去。
我很怕這只是一件小事,最後老麥會躲在我的房間,直接一槍斃了我。直到現在,我一毛錢都還沒花到。該死的。我會死嗎?Debby或許真的是看到我在幹嘛了,說實在的,她有許多理由可以直接舉報我。無論她處於組織內還是組織外的人,她都有理由做這件事。唯一沒有做的原因,或許是我可能有這麼一丁點的利用價值。
新年代Mazda 3的褒貶二元論車屁股緩緩駛入我面前,她輕輕地按了一下喇叭,我左右張望,下班離峰的M公司廠區外街道顯得蕭瑟無比。我打開車門,坐上副駕駛座,瞥見Debby冷靜的臉龐。
這絕對不會是什麼好旅程,我也的確有可能被載去海線消波塊看看夜景,然後永遠沈睡在那裡。她敲了敲方向盤,似乎再思索什麼事情。於是她開始放開煞車踏板,緩緩地將用右腳含住油門。
「你是認真的嗎?」她問。
「什麼事情?」
「早上啊。那應該是你的任務,對吧?」既然她說得這麼明確了,我應該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是啊,第一個任務。」藉此,雙方可能互相試探彼此的底限會是在哪兒。
「你第一個任務就這樣直接強行取分?你很有把握不會有人看到?」
「當然沒有把握,但若要說完全沒有,倒也不是。」我對她說明自己用掃描邱子祺附近的臉孔,去對照蝕刻部門組織圖。
「你可以直接很快記住那些人的臉龐?」她覺得不可思議。
「不難,我很擅長做這件事。」實際上我的確是省略掉許多我到底怎麼去記憶他人臉龐的細節。
「你知道通常新人都會受到『洗禮』。」
「洗禮?」
「因為通常第一個任務都是又快又難,時間非常短,又加上在你對整個新環境完全不熟悉這個因子,你得要在新環境之中用最短時間找出雖然可能不是最好方法,但是身為新人最有可能辦到的方法。」
「的確。但我想賺兩倍價錢,因此我沒時間慢慢放長線,慢慢去查出邱子祺的密碼。」
「一般新人通常直接會賒帳跳過關卡,直到加入好的團隊,慢慢用團隊的人脈網去獲得情報、資訊、等價交換的利益。就像是國外大學的兄弟會、姊妹會那樣。」
「妳想說服我參加你們?」
她一臉驚訝地看著我。
「我只能說你的思考很敏銳,你從哪裡來的?」
「妳說被秋錢收買過來參加任務之前嗎?」
「是啊。」
「只是個超商店員。」越是越直白的自白,越能堵住對方的嘴巴。
「哦……」果然沒錯。通常這種「哦」代表著負面的意想不到。
「妳呢?」
「我屬於『公司派』,我原本是M公司的員工。但因為公司長期以來的風氣太糞,因緣際會之下,參加了秋錢滲透的專案活動。我通常接到的任務跟你們『秘密客』派別不太一樣。我等等會開車去找我們團隊的另外一個成員,他跟你一樣,土生土長的秘密客。」
「妳會持續做下去,是因為錢嗎?」
「你說跟秋錢合作嗎?」
「對啊。」
「當然,它最能讓人信服的就是這種一個任務一個獎賞的獎金制度。」
「所以妳現在還沒賺夠?」
「已經算是賺夠了,但由於秋錢的專案在M公司已經算是進入後期了,大多數專案該要佈局的內容都完成了,剩下已經是開始收尾。也因為如此,有些事情變得更為有利可圖。」
「這麼大型的專案,也花這麼多錢,到底在做什麼?」
「這種事情,我們不太可能知道。只能猜得出輪廓而已。」
「所以?」
「如果你真的跟我們一起,成為我們的一員再跟你分享。」我點點頭,此時車走上往南下方向的交流道口。
Debby跟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她成為公司派的臥底大概有半年的時間。我不太清楚半年這種時間到底算長還是短。據她所說,秋錢工作人員的流動比率相當高。多數人一個星期之內就會被「天擇」掉,留下來的人不會知道到底那些被天擇掉的人到底是被怎麼樣被處理掉的。由於資訊相當的停滯與封閉,還在秋錢裡工作的人們比較相信應該是被解決掉了。
假設一個任務就可以賺幾萬塊到幾十萬不等。一天只要解一個任務就好,假設一個任務10萬元。半年就可以賺1800萬,當然,光憑我第一個任務就可以賺20萬來說,大家實際所得應該遠超於這個數字。如果我可以估計整體真正在M公司流動的秋錢總員工數量,就可以推算出整個專案規模經濟大概在哪邊。假設以一年1800萬來說,養100個人就要18億元。我是完全想不通這樣燒錢的公司背後到底賺了什麼。怎麼想都不太合理。
正當我在思考這些問題時,Mazda 3已駛入海線的街道中。考量到安全性,剛剛Debby完全沒有搜我身,這種團隊真的可信嗎?我保留100%的懷疑程度。我們停在台灣大道旁的小路旁,黑壓壓的民房像是寧靜沈睡的動物。此時,一棟毫不起眼的民房緩緩地拉開鐵門。Debby輕輕地將車駛入,裡頭的車庫比想像中得還要大,裡頭停著一輛Levorg。
此時一名戴著眼鏡的男子向我們走了過來。生硬的移動模式與互動像是隱藏著什麼訊息。他跟Debby的互動只像是同事,沒有更多肢體語言。
「手機記得放這裡,任何3C用品也是。」明智的選擇。正當我們要從車庫走上來時,男子這麼說。我點點頭,拿出賴以為生的工具,放在保管盒之中。
這邊沒有太花俏的辦公環境,簡陋的客廳跟我精美套房有得拼。顯然這裡就只是聚會場所,所謂的團隊,應該也不會無聊就跑來這裡。在數位蹤跡沒有任何隱私的時代,越是類比式的生活,越是安全。你可能上一秒還在跟朋友聊一個日常用品話題,下一秒你的社群App就會投放相對應廣告。
「你好,叫我Peter就好。」他伸手來討握手,老派的作法,我機械式地微笑與握手回應。「我有聽Debby提到你,上工第一日就用了非常侵略性的作法。」
「我不覺得我有什麼特別的。」噁心的謙虛自然是華人風範起手式。
「我就開門見山地地說了,我邀請你加入我們的團隊,這絕對會讓你賺錢事半功倍。」
「那也要實際情形符合你所說的,你可以說說看,我可以聽聽看。」
「黃民第二個任務之後將會是新人的分水嶺,也就是你今晚收到的任務,是極端困難的任務。原因是發配任務的工程師通常會從系統資料庫之中,選取難度最高前兩順位的任務派給你。假設第一個任務本身就是賒帳的人,在沒有任何外力幫助的情況下,第二個任務的結局也會是相同的。系統派工過程中,前兩個任務的賒帳循環利息總和,就可以讓你成為秋錢的社畜。」
的確,當Peter提到社畜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中間這些被消失的人們,最後應該都是便宜有效的社畜。但這得要建立在恐怖平衡之上,因此我可以想像,每一個新人或許都是與跟老麥差不多凶惡等級的老手給帶入行,否則沒有一定的威嚇力。
「意思就是不參加團隊的新人,兩個任務都失敗的話,就差不多可以去死的概念。」我回應。
「沒錯。」
「但……我第一個任務以最高價的狀態通關。我應該不會是你說的社畜男團。」
「哈,單打獨鬥的路可走得不長久,團隊戰才能讓你保有生活跟工作兼顧的平衡。」
實際上,我可是沒有所謂的生活而言,
要是這是一場遊戲,
一場賺錢遊戲的話,
我有信心我能做好。
「你先說說看你們的規模、共享資源手法、規則、底限等等。」
「我們走小而精巧的路線,目前五名成員,兩名公司派、三名秘密客,任務拿到之後會直接在群組內共享,大家互通資訊去完成全部人的任務,再根據貢獻內容分配金額,雖然黃民最後獎金金額都會提供給帳號使用者,但我們會有共用帳戶將所有人的錢匯集於其中,再交由定期計算的分配系統分回大家的帳戶裡。早期草創時期花了太多時間在記錄貢獻值跟轉帳,後期使用程式系統之後,已經採自動化處理。團隊內的氣氛融洽,不會有什麼特殊的綁約制度或者佔用彼此時間的聚會。」
「額外獎勵呢?要是完成不了怎麼算。」
「這些我都寫入在我們的系統裡了,額外獎勵系統自然由單次任務貢獻最高值的人全部享有。完成不了的任務也由大家一起平均賒帳。」
「聽起來好像很自由、很民主、很融洽、很合理。」
「的確如此。」
「我不要,暫時還不要。」
「哦?」Peter露出訝異的表情。
難道是太少人拒絕過他嗎?
「古先生,先說說我對你的評價。你在新手第一個任務之中所做的事情是絕無僅有的。每個人都知道剛進入新環境之中,要完成特定指定的任務有多難。況且你還是用了這麼大膽的方法,那絕對不是尋常人可以做出來的。」
「你這樣說也是滿怪的,假設我真的有你說的這麼好,我加入你們,我也只是『一神帶五坑』不是嗎?」我可以看得到Peter的眉頭採取了一種下意識舞動。
「我只是想說明,您的評價對我來說相當地高。我們也不是什麼路邊菜雞團隊,瞎等著看起來不錯的人就要哄騙他人入團。我們平常揀選人的條件非常嚴苛,因此最後才維持現在這種小而精美的團隊組成。」
「我可以保留這個答案嗎?」
「當然可以。畢竟你還沒收到第二個任務的資訊,對吧?」Peter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我如果答應的話,要怎麼聯絡你?」
「Debby隨時就在你的身旁,她自然會聯絡到我。」
我點點頭。
「那我可以走了吧?」
「當然可以。還麻煩你走這一趟。」
我沒有回應他什麼,
一切就像是客氣的對談。
短短十分鐘內,
我跟Debby已經回到了海線的台灣大道上。
「你真的可以好好考慮考慮。」Debby在過了兩個路口時,停紅燈時對我說。
「嗯,先看看今晚的消息吧,要是我有問題可以問妳嗎?」
「就看是什麼問題囉。」她語尾所帶的短暫停頓好像是在暗示什麼。
可以看得出來Peter是這個團隊的負責人,但是從他所說的各項方案,我實在聽不出來任何誘因,難道是因為我常常覺得他人很蠢的關係嗎?我只覺得對於Peter所提的整體邏輯而言,我並非最大化的得到所有獎勵。聽起來就像是秋錢公務員,上班打打卡解解任務,爽賺錢。
但是誰能保證會不會明天就結束了這個職涯了呢?老麥那極度專業的坦白,讓我清楚這個奇妙組織的背後運轉,絕非自己可以掌握的。如果這工作就像是在股海裡翻騰一樣,我們只是一般股民而已,那麼秋錢就像是法人機構一樣。認真要進出場的時候,我們只是一疊凋零的敗柳。
Debby為求保險起見,在西屯區的路上就把我放下來了。我搭著小黃,回到了三吋大的自由空間。感覺一切都還像是浮在空氣中的泡泡。看著熟悉的破舊房間,仍還踩踏不到真實的滿足感。那貧窮而習慣的沈溺讓我停駐在眼前的光景。
將我打回到緊湊又沒有喘息的現實是黃民的提醒。
任務:
讓 ( 陳寰強 - Derek Chen )因不雅風波緋聞被HR約談並被降職。
約談的風聲傳出去引起足夠的共鳴與騷動就算是部份完成獎勵。
成功降職將會是一筆額外優饗方案。
時間倒數:67小時59分59秒
引起足夠騷動之獎金:343,688
成功降職加成獎金:1,276,432
43小時內完成獲得加成獎金:完成獎金 X 2.98倍
限時期限內沒完成將扣除所得:81,823
Pass此趟任務所需金額:71,902
我笑了,真的難。
我不希望今晚入眠微笑的是Peter。
他一定在笑我很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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