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我們,容易被人情綁架,說出違心的溢美之詞;現在的網路世代,擁有更多自我表達的機會,卻更容易為了追求高聲量而譁眾取寵。回到教育現場,在給予學生反饋的時候,如果過於溫柔善良,學生就無法明白自己真實的表現如何,也無法從中得到進步的可能;但如果太過堅持是非對錯,又好像太過不近人情,甚至會顯得尖酸刻薄,令人反感。究竟如何才是更貍想的做法呢?大貍2024年在〈言論自由的社會裡,我們需要的不是聲量,而是……〉一文中,就以影集《怪醫豪斯》的內容,來對「教師反饋」這件事進行反思。
最近在追《怪醫豪斯》,對貍來說,這是一部名為「推理醫療」,但實為「議題思辨」的劇。比起處理疑難雜症,每回透過對話引發的思考尤其讓貍驚艷,第一季第九集的主題更是深得貍心。
豪斯並不是一個典型的「好醫生」,劇中是這麼形容他的──「他不在乎病人,只在乎病」,為了治好疾病,甚至會違反患者的意願。海莫頓則剛好相反,他更像是傳統醫療劇的主角,善解人意、支持夥伴、尊重病患,為此有著好人緣,在醫界是個有一定聲量及影響力的人。而這一集的病患,原本的醫生是海莫頓,因故轉到了豪斯的醫院,交由佛曼來主治。
原本海莫頓判定患者得了漸凍症,只進行舒緩的保守醫療,以求安穩地度過餘生;而豪斯作出了截然不同的判斷,他覺得這是可以治好的病,應該要採取更積極的實驗性療法。然而,實驗總是有風險的,在診斷的過程中,病患不免反覆受苦,苦到一度簽下了「放棄急救聲明書」。
面對原因不明的怪病,以及新舊雇主截然相反的領導風格,身為決策者的主治醫生佛曼產生了強烈的張力。在一次的會談中,有了這樣的對話──
佛曼:海莫頓會原諒人,他有辦法看開。
豪斯:他才沒有。
佛曼:我搞砸了他的病例,他跟我說……
豪斯:他從來沒說他原諒你!我也在現場,他只說了「不是你的錯」!
佛曼:所以呢?
豪斯:但明明是啊!你冒了風險,你做了很棒的事。雖然你搞錯了,但還是很棒。你應該要因為很棒而覺得很棒;你應該要因為犯錯而覺得難過。這就是他和我之間的差別──他覺得盡了職責後就聽天由命,而我覺得你我做的事情很重要!他晚上睡得比較安穩,但,他不該睡得安穩。
大貍覺得這一段對話非常非常棒,它揭示了一個很重要的觀點:「正確的行為只要本質無誤,即便結果不盡如人意,我們也不應因此自我否定。反之,本質上就是錯誤的行為,也不應透過虛偽的安慰來掩蓋事實,甚至感到心安理得。」
在這種觀點下,豪斯和海莫頓作為兩種典型人物,展示了截然不同的思考模式:豪斯重視事實邏輯,將行為決策和結果分開看待,比起「多數意見」和「他人感受」,更著重「是非對錯」,在本集裡,他甚至說出了「我不太重視道歉,所以你不用花時間在我身上」這樣的話,提醒佛曼應該花更多心力關注病人。相對的,海莫頓重視個人情緒,他總希望無論結果如何,感受要是好的。他的方法和發言可能更令人感受到溫和與寬容,讓人感覺到「他與我站在同一陣線」,然而,卻忽視了事實。而作為一個有高聲量的人,更容易在不自覺中,動用了自己的影響力來改變他人的看法,甚至顛倒是非。
這讓貍想起了之前在講座裡的一段問答。當時貍分享了經營社群的近況,談到他們如何努力、如何進步,最終給了「中等水平」的評價。一個成員問貍:「不是應該要更正向的肯定他們嗎?」貍答道:「對於他們的進步與努力,我是很正向的肯定,但就結果來看,『中等水平』就是『中等水平』,我不能因為要正向肯定他們,就做出了與事實不符的發言。」
以前貍們會教孩子「辨別是非的同時,也不能忽視了對他人的友善和寬容」,現在,貍卻得常常反過來提醒「在表示你的溫柔和善意的時候,也不能忽略事實的對錯」。
這樣的狀況不僅發生在醫療領域,也可能存在於日常的每一個情境中,特別在一個允許言論自由的社會裡,當每個人都可以隨時發表自己的觀點,卻常常忘記要為自己的發言負責的時候,「個人感受」、「網路聲量」常常凌駕於「是非對錯」之上。
於是乎,常常有這種狀況出現:一個公眾人物的行為明顯不當,卻有人以他過去或他領域的成就來護航;一個機制明顯有瑕疵,卻因為部分群體的感受而被定義是成功的策略;一個網紅只因為獲得大量點讚和分享,便被誤認為是正確或值得尊重的意見領袖……,這些都是很典型的「主題混淆」、「以偏概全」、「聲量優勢」的狀況,卻可以博取更多的關注,甚至成為主流意見。每每發生這種事,貍都會想起多年前在論壇上看到的一句話──「臺灣的教育很普及,但思辨很薄弱」。
在這個言論自由的社會裡,我們需要的不是更高的聲量,而是辨別是非的能力。如果我們擁有這種能力,便能學會延遲評判,不隨意跟從網路風向,恣意轉發農場文還死不認錯;如果我們擁有這種能力,願意花時間去分析和思考,就不會被似是而非的觀點給矇騙;如果我們擁有這種能力,在每一則發言之前都能更加審慎,就可以避免讓自己淪為網路霸凌的幫兇……這些,都是批判性思考的體現。
如果,我們都更有意識地去精進自己的批判性思考,我們便會清楚地認知到──某人在某領域是專業的,但不代表他人品就一定是好的;某人引用他人著作是無心的,但不代表這行為就是合法的;某人在業界的人氣是不低的,但不代表他做事的能力就是高的;某人的動機也許是良善的,但不能否認給人的感受可能是糟糕的;某人談合作的起心動念是好的,但欠錢拖還的狀況就是惡劣的;某人在網路的聲量是高的,但不代表他發表的任何意見就是對的;某人為學生著想的心是好的,但發表不實言論造成恐慌就是錯的;某人有道歉的誠意是好的,但不代表違法的行為就會變成合法的;某人表示覺得自己被冒犯是可以的,但變成公審發文就是有爭議的……
《怪醫豪斯》作為一個影集,刻意設計了兩種極端人物,體現了社會的兩端,我們現今存在著太多的海莫頓,卻只有太少的豪斯,而在現實生活中,我們更像是在其中不斷思索與拉扯的佛曼。當然,真實的選擇也不是那麼截然二分,實際上,在理性思考主導對是非的判斷時,感性的同理心也是我們不能忽視的。如果名聲與權力必然跟著聲量走,那我只能期待,期待大眾的眼光終能向著兼具理性思維又不失人性的方向,才能建立一個既明智但不尖銳、既寬容卻不濫情的社會。
1.一味的溫柔善良只是在粉飾太平,既無助於人與人之間的互相理解,也無助於推進事情和解決問題。
2. 「溫柔善良」與「堅持是非」之間的平衡:以事實為依據,指出現實狀況──進步時坦率地給予讚美,肯定學生的努力;做錯了也要明白地給予改進的方向,支持他們尋求突破。
3. 在理性思考主導對是非的判斷時,感性的同理心也是我們不能忽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