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月子中心住了20天。
行程千篇一律:
吃完早餐,寶寶來房間母嬰同室,直到晚上10點推回嬰兒室。
寶寶每天待在我房間約12~14小時。
當時我是這樣想:
不趕快搞懂怎麼帶寶寶,回家就慘了。
然而這段時間,隊友要嘛去公司上班、要嘛回家照顧長輩。
我自己一個人摸索要怎麼處理寶寶。
新手媽媽,聽到哭聲就容易慌張。
確定不需要換尿布,就餵奶,寶寶就不哭了。
我也沒搞懂寶寶到底是討抱、餓了還是睏了。
反正,塞奶一定有用。
在月中的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寶寶每天都還是掛在我身上。
除了奶以外,我沒有哄睡寶寶的手段。寶寶能在床上睡超過30分鐘就算奇蹟。
我的焦慮一天天升高,哭著跟隊友說我怕回家。
隊友安慰我:回家後,他也會請假陪我兩個月,不怕。
回家第一晚,三人同睡。
寶寶願意吃奶嘴,所以哭了就是塞奶嘴。
但半小時就會掉一次奶嘴,難以入睡的我,整晚都沒睡著。
隔晚,我們輪班,只一人醒著顧寶寶。雖然只有四、五小時,至少能不被打擾。
到了第三晚,我發現自己睡不著。
想著「要好好休息,才有體力顧寶寶」,還是一直很醒。
明明腦袋已經無法正常思考了,但就這麼醒著四小時。
隔天早上,我散步放風、洗熱水澡,還是睡不著。
聽到寶寶的哭聲,反胃想吐、也吃不太下。只好去看身心科,拿藥。
而接手照顧寶寶的隊友,迅速摸清寶寶的生理時鐘跟安撫方式。
更加劇我腦中的負面思考:
「我怎麼會覺得自己有能力當媽媽?」
「我一直拖隊友後腿,怎麼辦?」
「現在後悔生小孩,來得及嗎?」
幸好腦中僅剩的一絲理智告訴我:搞不定,就快找外援。
聯絡了剛生寶寶的朋友,打聽月嫂。
很巧,月嫂正在等早產寶寶出院,有空,兩天後可以來。
吃藥後終於能睡覺的我,剩一個想法:再撐兩天,救星(月嫂)就來了。
在卸貨前,隊友家中長輩出了些狀況。
所以即使隊友已經請假,但有空就得處理長輩的事情。
這也是我心中無法緩解的壓力源之一。
救星降臨的幾天,隊友終於可以無後顧之憂地處理這些瑣事。
月嫂摸透寶寶的個性,讓我別擔心,寶寶的個性不難帶,只是我不熟而已。
這幾天,我們終於搞懂寶寶的規律。
在月嫂指點下,照顧寶寶已上手許多。
但寶寶看起來好小、好脆弱,所以哭聲總讓我緊張萬分。
如果我知道她7:00要喝內內,我6:45就會泡好、降溫,她不用哭超過10秒就能喝。
其他情況下,只要她哭,我會放下手邊任何事情,飛奔滿足她的需求。
我知道自己不理性。寶寶哭了,確認安全無虞,慢慢處理她的需求即可。
但情感上,我就是緊張、焦慮,想趕快安撫她、滿足她。
所以,即使寶寶前三個月多半在睡覺。但我總想做好萬全準備,無法安心入眠。
唯有晚上把她交給隊友後,我才能好好睡覺。
即使如此,我偶爾也會半夜確認她是否安好...
先前提到,我吃身心科的藥來幫助入睡。
台灣給哺乳媽媽的藥,等級是L2 (最安全是L1)。
雖然L2風險很低,但我還是會排空昨晚的母乳(避免藥物殘留),才讓寶寶喝。
即使如此,我還是天天擔心這會影響寶寶的健康。用藥幾天後,我就決定放棄哺乳。
心理狀況已經讓我的母奶大減,退奶很容易,難的是心中的掙扎矛盾。
我相信很多媽媽都會有這種想法:餵母奶是只有自己才能做,跟寶寶最親密的事。
我心中免不了隱隱期待,或許幾週後就能停藥,重新哺乳,找回親密感。
這樣的心情,也加劇了睡不著的焦慮,更停不了藥。
停止哺乳,成為我的心傷。
有陣子,看到奶粉罐上的「母乳最好」,我就想哭。
理智上知道,停止哺乳不影響我們的關係,但情緒就是過不去。
我慣於想像未來即將發生的事,以及可能會遇到的困難、意外。
成為媽媽後,這個習慣移轉到想像女兒的未來,我才發現這非常內耗:
「下周打疫苗,在診所哭到吐奶怎麼辦?」
「搭捷運去阿公家,路人咳嗽怎麼辦?」
「在阿公家炸屎怎麼辦?」
「虐童新聞一大堆,要送她去哪上學才安全?」
....
這些無謂的想像,天天都耗掉我幾十分鐘,甚至一小時。
有時候我會一直陷在裡面;偶爾,我能察覺自己的瘋狂。
這時候,有幾個念頭對我很有幫助:
1. 回想寶寶發生什麼可愛的事,享受她當下的可愛。
2. 陪寶寶、跟隊友聊天時,用心觀察、聆聽他們倆,不要被腦袋的聲音帶走。
3. 把今天過好就好,未來的事明天再說。
現在講起來很簡單,但當下很容易迷失、被腦袋綁架。
一直反覆提醒自己,才能慢慢放下焦慮。
畢竟,焦慮的思考慣性已經跟著我十幾年...
某天,陪寶寶小睡,我也睡熟。她大哭,我驚醒。
接著我意識到,喝奶時間到,她是餓哭的。
泡奶時,我發現自己是平靜的,讓她多餓了這五分鐘也不覺得自責、緊張。
我知道自己終於有點進步,漸漸放下對她的焦慮了。
現實不像童話故事,並不是「從此之後,我就再也不受焦慮困擾」。
我還是不時焦慮,但放下的時刻越來越多,焦慮的時刻越來越少。
知道自己有在前進,就夠了。
這篇文章,給自己留個記錄。
寫的時候,我不時會陷入過去的情緒,邊寫邊哭。
希望下次再看到這篇,已經能笑著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