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二時導師指派我去參加全校的作文比賽,事隔多年我不記得是否緊張過,但在一群抄
著作文範本令我愕然比賽的場子裡頭,居然掙得第二名,我也不記得是否有過榮耀的心
情,甚至連獎狀也因沒去參加朝會而錯失,所以這事像沒發生過一樣,無影無跡了。
上了專校,那個前鎮長兒子邱姓的國文老師(前不久才在單位赫然發現他老人家的大名,
出現在失業給付請領的業務中,成了被挑出來撰寫的樣板案例),當堂說起我的作文有著
未來莎士比亞的潛力,雖然彼時那個姓莎的是何方神聖我一無所知,卻也油然升起尾椎
翹起不可言喻不由分享的虛榮,然後遺症就是在往後的作文繳交作業前,
我的座位前便大排長龍找槍手,有點洛陽紙貴的意思來。
這便如點燃了香頭得燒到香根腳下來般的一發不可收拾;於是趁興,約喝了幾瓶米酒,
趕出一編「流浪者的獨白」投稿全國大專院校的徵文比賽,醉言醉筆的成何體統塗在綠
線條的格子裡,那幾張稿紙上興許還飄溢著酒精蒸發出的醇香,把評審老爺嗆得吹鬍子
瞪眼睛,可想而知,那稿子應像衛生紙飄進了大海裡,連個回音也無,
更別說遺骸了,沒得撈。
年輕志高氣傲,免不了一陣子悵然若失懷才不遇,於是轉進奔向古龍金庸武俠的超現實
時空中,另一方面左手端酒杯,右手彈吉他,把前述的歷史揉搓進了酒精中,
煮的滾瓜爛熟和稀泥,就像板擦刮下黑板上白紅黃藍的粉筆灰參合著,
誰知道或去考證過這些灰渣裡,曾經寫過什麼纏綿悱惻或驚天地泣鬼神或改變歷史社會
生活科學哲理文學之偉案的文字?
我當然不可能也不會不想在這些渣滓裡找回什麼,我也從來沒想過要當什麼作家詩人
的。清貧年代,我胃口奇大甚好,什麼死屍骨頭殘羹剩菜都是美味,因為我怕肚子餓,
於今我是不怕餓死了,卻擔心沒酒喝,所以才不得不幫這婆娘端洗腳水擦她的屁股。
我之所以鋪寫前述,是有點老奸巨滑委婉暗示著某些委屈與降格,可這娘們好歹也是個
官,不大不小一頂官帽下兩張嘴,是非黑白對錯功過有用沒用,
就這「官娘們」說的便是拍板定案。
我的「前言」就是開疆闢土碾路機,就是劃破暗夜的一道曙光,
就是革命烈士的血膛,就是替天行道的大纛,就是紅星與太陽徽芒的旗幡。
更貼切一點吻合的考證之後的論說,的的確確簡直像是喪儀禮樂隊前的指揮
,隨後緊跟著一群迤邐拖延面目不詳的孝男孝女孝媳孝婿孝孫等等孝字開頭的長龍,
我的「前言」或說是福壽雙全了。
在歸途上,大大舒口氣,空氣既新鮮,田野也美麗,
甚至連卡車轎車排出的氣也是香的,真是有益於減少地球人口壓力的利氣。
我一路奔馳一路吐納,覺得我真是利益眾生良多,然究竟我吸入的PM2.5懸浮粒多呢?
還是我吐出去的多呢?這一想又叫我不知所措了。
201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