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寧願世界無聊

2008年雷曼風暴初起之際，我們金控的董事長陳冲先生在主管會議說了一句：「這場百年難得一見的大事件，能夠親身經歷，日後回想起來，也是各位很特別的人生閱歷。」

金融海嘯迄今不到廿年，大至全球，小至鄰里家庭，發生過的匪夷所思的事件，雖不致應接不暇，但要說是「高潮迭起，不遑寧處」雖不中，亦不遠矣。其間有多少是我個人能洞燭機先，趨吉避凶的？或者，當時自認得計，事後噬臍莫及的？現在想來，其實都不多。吾輩凡夫，真如帕斯卡所言，不過是株「會思考的蘆葦」

蘆葦怕什么？怕狂風，怕酷日，怕大水，怕嚴寒。總之，怕一切事后，以及外人所驚嘆的，讚頌的，動情的數大便是美的戲劇情節般的，自然與人造的，萬象一新。

可笑的是：近年社會瀰漫的主旋律，就是愛把本可例常處理的事，加油添醋成什么史無前例，幾百年第一次，若不怎樣怎樣就天地變色，國家陸沈，導演成腥膻的通俗劇，換取聲量，變現讚賞。妙的是：中外各界也配合著把生活、生計、生命娛樂化。君不見今日多少新聞報導的結尾一筆是：「到底這場000將如何發展，XXX將如何回應，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魯迅早在一百年前就呼籲：「對於這樣的群眾沒有法，只好使他們無戲可看倒是療救。」但我想進一步說：現在全球的有點點粉絲的人，最厲害之處，不僅在竭盡心力編戲演戲，還要勸誘你的點讚、消費、圍事、投票、發言、轉貼都是響應大我的偉大情操，彷彿你也是一齣壯烈的社會戲劇裡的稱職演員，你的存在就有了重量。

但，到頭來，你還是一株蘆葦，還是那個用不着整個宇宙武裝起來才能毁滅的你。翻雲覆雨、烽火連天、扭轉乾坤的境相，絕對有戲，非得讓你驚心動魄體驗一番，你才稱得上幸福嗎？近廿年的經歷告訴我：時代巨輪匕鬯不驚地運轉，代價是比浪漫口號下的跌蕩踉蹌要小，只是，無聊了。

So what? 我寧願世界無聊！

~寫在關稅大戲後台股第一個交易日開盤前16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