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人也有口音,真正的問題不是語調,而是自我設限
我們一家搬到馬來西亞後,我們一家有感受到一些的文化小衝擊,反倒是語言與口音上的微妙差異,成了日常最常遇到的「跨文化小插曲」。
但真正讓我對「口音」這件事有深刻體悟的,其實是在台灣發生的一個小插曲。
記得有一次在台灣的夜市,我買炒飯時遇到一位越南籍的店家太太。她看著我,親切地問:「要不要殺人?」我當下整個愣住,腦中瞬間浮現犯罪片畫面,心裡暗想:「這盤炒飯是有劇情的嗎?」結果下一秒才反應過來,她問的是:「要不要蝦仁?」

我笑了,也感動了。她努力用我們的語言交流,即便口音不同,但我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意。這樣的學習與勇氣,令人由衷敬佩。
然而,這份對外國人口音的寬容,回到自己家人身上卻往往缺席。有次回台灣,親戚們笑我女兒中文帶著「大陸腔」、未來英文應該會有「馬來腔」。那笑聲背後不一定惡意,卻不自覺地帶著一種「你們已經不像我們了」的優越感。
我們一家當然知道,她有口音。但我們也知道,她能在不同文化中自如切換語言,與各國朋友自在交流,那不是缺陷,而是資產,是一種跨文化適應力與語言韌性。
我常常問自己:為什麼我們可以理解越南阿姨說「殺人」是「蝦仁」,卻不能接受自家小孩講英文有點馬來腔?講中文可以大陸腔(大陸有省的口音)?,我們欣賞外國人學台語、嫁來台灣落地生根,卻對自己孩子講話「不像我們」而感到不舒服?
那些取笑的聲音,也許說穿了,是對改變的焦慮、對未知的抗拒,或是對自身無法踏出舒適圈的某種反射動作。
但我更在意的是,我們的孩子正在學習的是理解與被理解的能力,是語言背後的文化橋梁。他們的「不標準」,也許正是通往世界的起點。
語言不是標準答案,不是考試分數,更不是劃分你我的標籤。它是一座橋、一條河,讓我們走向彼此,也走向更寬廣的世界。
從「殺人」到「蝦仁」,這些小小的口音誤會教會我,真正重要的從來不是講得多標準,而是我們是否願意聽懂彼此的努力與心意。
很多人還活在「英文一定要像美國人或英國人那樣講才算好」的思維裡,但事實是:全球只有5%的人以英文為母語,其餘95%,都帶著各自的口音。
有一天我會不會也成為那個漂泊異鄉、努力融入當地的「外國人」?我想會的,而且其實我已經開始了。
我們選擇了帶孩子離開熟悉的家鄉,陪伴她在多語文化裡摸索成長,一起探索世界,這條路並不容易,但值得。
真正的融入,不在口音是否標準,而是有沒有打開心、願意接觸、願意犯錯、願意繼續說。
我們佩服那些外國人在台灣學台語、叫阿嬤、吃豬血糕,不是因為他們說得多流利,而是他們願意學、願意嘗試,願意跨出一步。
正如蔣勳所說:「語言不是界線,而是河流,它流過哪裡,就滋養哪裡的生命。」
而我們的孩子,正在成為那條河的一部分,流向更寬闊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