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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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1. 原文

任人有問屋廬子曰:「禮與食孰重?」曰:「禮重。」

「色與禮孰重?」曰:「禮重。」

曰:「以禮食,則飢而死;不以禮食,則得食,必以禮乎?親迎,則不得妻;不親迎,則得妻,必親迎乎!」

屋廬子不能對,明日之鄒以告孟子。孟子曰:「於答是也何有?不揣其本而齊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高於岑樓。金重於羽者,豈謂一鉤金與一輿羽之謂哉?取食之重者,與禮之輕者而比之,奚翅食重?取色之重者,與禮之輕者而比之,奚翅色重?往應之曰:『紾兄之臂而奪之食,則得食;不紾,則不得食,則將紾之乎?踰東家牆而摟其處子,則得妻;不摟,則不得妻,則將摟之乎?』」


2. 注釋


1. 任人:衛國人名。



2. 屋廬子:戰國時一位學者。



3. 禮:禮儀、道德規範。



4. 色:男女之慾、婚姻。



5. 親迎:按照禮節親自迎娶。



6. 對:回答。



7. 揣:衡量、推究。



8. 方寸:小的面積。



9. 岑樓:高樓。



10. 鉤:小金塊。



11. 輿:車載之量。



12. 紾:扭轉。



13. 摟:搶奪、擄取。



14. 處子:未婚女子。




3. 白話文

任國有一個人問屋廬子說:「禮和吃飯哪一個比較重要?」屋廬子說:「禮比較重要。」

「色和禮哪一個比較重要?」他說:「禮比較重要。」

那人說:「按照禮節吃飯,就會餓死;不講禮節地吃飯,就能吃到,那麼一定要遵守禮節嗎?依禮親自迎娶,就娶不到妻子;不親迎就能娶到,那麼一定要親迎嗎?」

屋廬子答不上來,第二天到了鄒地,把這件事告訴孟子。孟子說:「要回答這問題有什麼困難?不探究事情的根本,只是把末節放在一起比較,小小一塊木頭能比高樓還高嗎?金比羽毛重,難道是把一鉤金跟一車羽毛比較的意思嗎?拿吃的重要來和禮的次要比較,那當然吃就顯得重要了;拿色的重要來和禮的次要比較,那當然色就顯得重要了。應該這樣回答他:『如果扭你哥哥的手臂才能搶到食物,你會扭嗎?不扭就吃不到,那你會扭嗎?翻過東家的牆去強搶他家的女兒就能娶到妻子,不搶就娶不到,那你會搶嗎?』」


4. 總結

孟子以機智的方式指出,不可將事情的枝節錯誤類比來推翻基本的道德原則。

啟示:


1. 論事應從本質出發,不可只論局部或特殊情境。



2. 禮不僅是形式,更是道德和人倫的根本。



3. 行為是否正當,不可只以結果為判斷標準。



4. 比喻與類推要有邏輯基礎,不能混淆本末。



5. 在困難中守禮,是對品格的真正考驗。




二二、


1. 原文

曹交問曰:「人皆可以為堯舜,有諸?」

孟子曰:「然。」

「交聞文王十尺,湯九尺,今交九尺四寸以長,食粟而已,如何則可?」

曰:「奚有於是?亦為之而已矣。有人於此,力不能勝一匹雛,則為無力人矣;今曰舉百鈞,則為有力人矣。然則舉烏獲之任,是亦為烏獲而已矣。夫人豈以不勝為患哉?弗為耳。徐行後長者謂之弟,疾行先長者謂之不弟。夫徐行者,豈人所不能哉?所不為也。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子服堯之服,誦堯之言,行堯之行,是堯而已矣;子服桀之服,誦桀之言,行桀之行,是桀而已矣。」

曰:「交得見於鄒君,可以假館,願留而受業於門。」

曰:「夫道,若大路然,豈難知哉?人病不求耳。子歸而求之,有餘師。」


2. 注釋


1. 曹交:人名。



2. 有諸:有這樣的事嗎。



3. 十尺、九尺四寸:古代身高單位。



4. 食粟:吃粗糧,指普通人。



5. 雛:幼小的禽獸。



6. 百鈞:重量單位,極重。



7. 烏獲:古代以力氣著名的人。



8. 弗為:不去做。



9. 弟:順從長者,有孝道。



10. 桀:暴君,夏朝末代君主。



11. 假館:借宿。



12. 大路:大道,比喻明確可行的道理。



13. 有餘師:指還有很多老師可以學習。




3. 白話文

曹交問道:「人人都可以成為堯、舜這樣的聖人,這是真的嗎?」

孟子說:「是真的。」

曹交說:「我聽說文王身高十尺,湯九尺,而我現在才九尺四寸,只會吃穀子罷了,要怎麼才能成為他們那樣的人呢?」

孟子說:「這跟成為堯舜有什麼關係呢?只是去做而已。有個人連一隻小鳥都舉不起,那就是沒力氣的人;現在他能舉起百鈞,那就是有力的人。那麼能承擔烏獲那樣的重物,也就是烏獲那樣的人。人哪裡是因為不能勝任而痛苦?只是他不去做罷了。走路時慢慢跟在長者後面,叫做有孝道;走得快而超過長者,就叫不孝。那慢走難道是人做不到的嗎?只是他不做罷了。堯舜的道理,只在於孝順父母、敬愛兄長罷了。你穿堯的衣服,誦堯的話,行堯的事,那就是堯;你穿桀的衣服,誦桀的話,行桀的事,那就是桀。」

曹交說:「我若能見鄒君而借到住處,願意留下來跟您學習。」

孟子說:「這個道理啊,就像大道一樣,哪會難以明白?只是人們的毛病在於不去尋求罷了。你回去認真去尋求,有很多老師可學習。」


4. 總結

孟子強調人成聖的可能性,在於「願為」,不是能力的限制,而是行為與志向的問題。

啟示:


1. 成聖成賢,人人皆可為,關鍵在於實踐。



2. 不可以外貌或出身推斷德性與能力。



3. 做或不做,是衡量品德的關鍵,不是能不能的問題。



4. 道德修養如走大路,只要願意走就能前進。



5. 學習與成長需自我主動尋求,不可等待。




二三、


1. 原文

公孫丑問曰:「高子曰:『《小弁》,小人之詩也。』」

孟子曰:「何以言之?」

曰:「怨。」

曰:「固哉,高叟之為《詩》也!有人於此,越人關弓而射之,則己談笑而道之;無他,疏之也。其兄關弓而射之,則己垂涕泣而道之;無他,戚之也。《小弁》之怨,親親也。親親,仁也。固矣夫,高叟之為《詩》也!」

曰:「《凱風》何以不怨?」

曰:「《凱風》,親之過小者也;《小弁》,親之過大者也。親之過大而不怨,是愈疏也;親之過小而怨,是不可磯也。愈疏,不孝也;不可磯,亦不孝也。孔子曰:『舜其至孝矣,五十而慕。』」


2. 注釋


1. 公孫丑:孟子的學生。



2. 高子:指高叟,當時對詩經有評議者。



3. 《小弁》《凱風》:皆為《詩經》篇名。



4. 小人:品德卑劣者。



5. 固哉:太固執了。



6. 越人:指外族人。



7. 疏:關係疏遠。



8. 戚:親戚,親人。



9. 親親:親愛親人。



10. 不可磯:難以感化。



11. 慕:思念、懷念。




3. 白話文

公孫丑問說:「高子說:『〈小弁〉這首詩是小人的詩。』」

孟子說:「為什麼這麼說呢?」

公孫丑說:「因為它有怨言。」

孟子說:「高叟對詩的看法真是太固執了!有人在這裡,如果是越人拉弓射他,他還能笑著說話,因為彼此疏遠;但如果是自己的兄長拉弓射他,他就會哭著說話,因為彼此親近。〈小弁〉的怨,是出於對親人的愛。親愛親人,這就是仁。高叟對詩的看法真是太固執了!」

公孫丑又問:「那〈凱風〉為什麼不算怨呢?」

孟子說:「〈凱風〉是因為母親對子女的愛太少;〈小弁〉是因為父親對子女的愛太過。對於過於冷淡的親人不怨恨,那就是更疏遠;對於親人太過疼愛卻還怨恨,那就是不能感化。更疏遠是不孝,不能感化也是不孝。孔子說:『舜真是最孝順的人,五十歲了還思念父母。』」


4. 總結

孟子認為詩中表達的「怨」若源自親情,並非小人之心,而是仁愛的體現。

啟示:


1. 評價文學作品須理解其情感來源與倫理背景。



2. 真正的孝順包含對親人的感情反應,而非一味壓抑。



3. 對親人失望而表達情感,反映的是對關係的重視。



4. 不能感化親人或疏遠親人皆屬不孝,孝道需講究感情與行為的平衡。



5. 孝不止於行為,更應發自內心,即使年老也不忘對親的思念。




二四、


1. 原文

宋牼將之楚,孟子遇於石丘。曰:「先生將何之?」

曰:「吾聞秦楚構兵,我將見楚王說而罷之。楚王不悅,我將見秦王說而罷之,二王我將有所遇焉。」

曰:「軻也請無問其詳,願聞其指。說之將何如?」

曰:「我將言其不利也。」

曰:「先生之志則大矣,先生之號則不可。先生以利說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悅於利,以罷三軍之師,是三軍之士樂罷而悅於利也。為人臣者懷利以事其君,為人子者懷利以事其父,為人弟者懷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終去仁義,懷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先生以仁義說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悅於仁義,而罷三軍之師,是三軍之士樂罷而悅於仁義也。為人臣者懷仁義以事其君,為人子者懷仁義以事其父,為人弟者懷仁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懷仁義以相接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何必曰利?」


2. 注釋


1. 宋牼:宋國人,欲勸阻戰爭者。



2. 石丘:地名,孟子與宋牼相遇處。



3. 構兵:發動戰爭。



4. 說:勸說。



5. 軻:孟子名軻。



6. 號:方法、方式。



7. 三軍:整個軍隊。



8. 樂罷:樂於停止戰爭。



9. 懷:懷著、心存。



10. 去仁義:捨棄仁義。



11. 不王:不能稱王、興盛。




3. 白話文

宋牼要去楚國,孟子在石丘遇見他,問道:「先生您要去哪裡?」

宋牼說:「我聽說秦國和楚國要發動戰爭,我打算去見楚王,勸說他罷兵。如果楚王不高興,我就去見秦王,勸他罷兵。我想在兩位君王中間有所作為。」

孟子說:「我不問細節,只想知道您的核心主張。您打算怎樣勸說他們呢?」

宋牼說:「我會向他們說明打仗的害處。」

孟子說:「先生您的志向很大,但方法卻不可取。先生用利益去勸說秦王和楚王,若秦楚之王因為利益而停止三軍之戰,那麼三軍的士兵也會因為利益而高興罷兵。如此一來,做臣子的用利益事奉君主,做兒子的用利益事奉父親,做弟弟的用利益事奉兄長。君臣、父子、兄弟之間終將拋棄仁義,用利益來交往。這樣的國家從未不滅亡過。

如果先生用仁義來勸說秦王和楚王,讓他們因仁義而停止戰爭,那麼三軍的士兵也會因仁義而樂於罷兵。做臣子的就會懷著仁義事奉君主,做兒子的懷著仁義事奉父親,做弟弟的懷著仁義事奉兄長。君臣、父子、兄弟之間捨棄利益,以仁義互相聯繫。這樣的國家從未不稱王的。為什麼一定要講利益呢?」


4. 總結

孟子主張以仁義為立國根本,反對以利益作為勸說或行事的依據。

啟示:


1. 利益雖能暫時解決問題,卻無法建立長久關係。



2. 仁義能引導人心向善,並促進社會穩定。



3. 君臣父子等人倫關係應建立在道德而非功利之上。



4. 國家若以仁義為本,才可能長治久安,實現王道。



5. 勸人行善應訴諸道德,不宜僅憑利害得失為誘因。




二五、


1. 原文

孟子居鄒,季任為任處守,以幣交,受之而不報。處於平陸,儲子為相,以幣交,受之而不報。他日由鄒之任,見季子;由平陸之齊,不見儲子。屋廬子喜曰:「連得閒矣。」問曰:「夫子之任見季子,之齊不見儲子,為其為相與?」

曰:「非也。《書》曰:『享多儀,儀不及物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為其不成享也。」

屋廬子悅。或問之。屋廬子曰:「季子不得之鄒,儲子得之平陸。」


2. 注釋


1. 鄒:魯國附庸小國,孟子故鄉。



2. 季任:人名,曾任任地的長官。



3. 任處守:任地的地方長官。



4. 幣:聘禮、贈品。



5. 不報:不回禮。



6. 平陸:地名。



7. 儲子:人名,曾任平陸的相。



8. 相:宰相、行政長官。



9. 見:拜訪。



10. 齊:齊國。



11. 屋廬子:孟子門人。



12. 得閒:得志、有權勢。



13. 《書》:指《尚書》。



14. 儀不及物:禮儀不合乎實質。



15. 不役志於享:不為享受而屈從意志。



16. 成享:完成禮的目的。




3. 白話文

孟子住在鄒地時,季任擔任任地的長官,送禮與孟子,孟子收下但沒有回禮。

孟子住在平陸時,儲子擔任宰相,也送禮與孟子,孟子也收下而不回禮。

後來孟子從鄒到任地時,拜訪了季子;從平陸到齊國時,卻沒有拜訪儲子。

屋廬子高興地說:「連續碰到有閒暇的日子了。」他問孟子:「先生在任地見季子,在齊國卻不見儲子,是因為儲子現在做了宰相的緣故嗎?」

孟子說:「不是。《尚書》上說:『祭祀時禮儀繁多,若禮儀不合乎實質便不算是享祭,唯有不屈從意志於享樂才是真正的祭祀。』因為那次不能算是完成祭享的禮。」

屋廬子聽了很高興。有人問他為什麼高興,他說:「季子沒有得到任地的政權,儲子則得到了平陸的政權。」


4. 總結

孟子處事重實不重虛,對於禮的接受與回應,講求禮的本質是否得以完成,而非官位高低。

啟示:


1. 虛禮若無實質,便失去其價值。



2. 禮尚往來應建立在真誠與對等上,而非地位考量。



3. 君子行事當以志為本,不為權勢所動。



4. 拜訪或交往不應因對方官位高低而改變態度。



5. 僅有形式而無實質的禮節,不能稱之為真正的禮。




二六、


1. 原文

淳于髡曰:「先名實者,為人也;後名實者,自為也。夫子在三卿之中,名實未加於上下而去之,仁者固如此乎?」

孟子曰:「居下位,不以賢事不肖者,伯夷也;五就湯,五就桀者,伊尹也;不惡汙君,不辭小官者,柳下惠也。三子者不同道,其趨一也。一者何也?曰:仁也。君子亦仁而已矣,何必同?」

曰:「魯繆公之時,公儀子為政,子柳、子思為臣,魯之削也滋甚。若是乎賢者之無益於國也!」

曰:「虞不用百里奚而亡,秦穆公用之而霸。不用賢則亡,削何可得與?」

曰:「昔者王豹處於淇,而河西善謳;緜駒處於高唐,而齊右善歌;華周、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變國俗。有諸內必形諸外。為其事而無其功者,髡未嘗覩之也。是故無賢者也,有則髡必識之。」

曰:「孔子為魯司寇,不用,從而祭,燔肉不至,不稅冕而行。不知者以為為肉也。其知者以為為無禮也。乃孔子則欲以微罪行,不欲為苟去。君子之所為,眾人固不識也。」


2. 注釋


1. 名實:名聲與實際地位。



2. 三卿:三公中的官位,地位極高。



3. 賢:有德有才之人。



4. 不肖:無德無能之人。



5. 伯夷:古代賢人,不仕不義之君。



6. 伊尹:賢相,輔佐商湯成功。



7. 桀:夏桀,暴君。



8. 柳下惠:古賢者,安貧樂道,不計榮辱。



9. 趨:趨向。



10. 魯繆公:魯國國君。



11. 公儀子、子柳、子思:皆為賢臣。



12. 削:削弱。



13. 百里奚:古代賢臣,後為秦穆公所用。



14. 王豹、緜駒:古人名。



15. 善謳:擅長唱歌。



16. 華周、杞梁之妻:皆為以哀哭著名的婦人。



17. 微罪:輕微的罪名。



18. 苟去:隨便離職。



19. 稅冕:脫下禮帽。



20. 君子:有德之人。




3. 白話文

淳于髡說:「將名與實並重看待的人,是為了他人而努力;先爭名實、後圖內在的人,是為了自己。先生你身為三卿之一,還未完全建立起聲望與功績就辭官,這是仁者所為嗎?」

孟子說:「在低位上不以賢才事奉無德之人,是伯夷;屢次輔佐商湯與夏桀的人,是伊尹;不憎惡污君,不辭退卑微之官職的人,是柳下惠。這三人走的路不同,但所追求的是一樣的。這一樣是什麼?就是仁。君子只追求仁而已,何必都一樣的方式呢?」

淳于髡又說:「魯繆公的時候,公儀子執政,子柳、子思為臣,結果魯國越來越衰弱。難道說賢人對國家無益嗎?」

孟子說:「夏虞不用百里奚而亡國,秦穆公任用他而成霸主。不用賢人就會滅亡,至於削弱,又怎能與賢人有關呢?」

淳于髡說:「過去王豹住在淇地,河西人就擅長唱謳歌;緜駒住在高唐,齊國右方的人就擅長唱歌;華周與杞梁的妻子擅長哀哭丈夫,竟能改變風俗。內心有的,必然會表現於外。做了這事卻沒有成果的,我從來沒見過。因此我說沒有真正的賢人,若有,我一定會認得他。」

孟子說:「孔子擔任魯國的司寇,不被重用,便出走。從魯國出行祭祀,燒好的祭肉沒送到他那,他不脫冕就離開了。不明白的人以為他為了吃不到肉而生氣離開;明白的人知道他是因為受到無禮對待才離開。其實孔子是希望藉著這樣的輕罪名離開,而不願為了不被重用而隨便辭官。君子的行為,普通人本就難以理解。」


4. 總結

孟子以多位古代賢人之事例,說明仁的表現方式各有不同,真正的君子重在追求仁,而不在形式一致。他亦強調賢人的價值不應以一時之國運來衡量,並駁斥了淳于髡認為「賢人無用」的觀點。

啟示:


1. 君子貴在內心之仁,而不拘於外在形式。



2. 賢人行仁不一,志同道異皆可成德。



3. 真賢者不為權勢所動,處世有其節。



4. 國之興衰不應全歸咎於有無賢臣,重在是否善用。



5. 外在風俗可因內在品德影響而改變,人格力量不可小覷。



6. 君子的作為常為庸人所不解,堅守原則需有智慧與勇氣。




二七、


1. 原文

孟子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今之諸侯,五霸之罪人也;今之大夫,今之諸侯之罪人也。天子適諸侯曰巡狩,諸侯朝於天子曰述職。春省耕而補不足,秋省斂而助不給。入其疆,土地辟,田野治,養老尊賢,俊傑在位,則有慶,慶以地。入其疆,土地荒蕪,遺老失賢,掊克在位,則有讓。一不朝,則貶其爵;再不朝,則削其地;三不朝,則六師移之。是故天子討而不伐,諸侯伐而不討。五霸者,摟諸侯以伐諸侯者也,故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

五霸,桓公為盛。葵丘之會諸侯,束牲、載書而不歃血。初命曰:『誅不孝,無易樹子,無以妾為妻。』再命曰:『尊賢育才,以彰有德。』三命曰:『敬老慈幼,無忘賓旅。』四命曰:『士無世官,官事無攝,取士必得,無專殺大夫。』五命曰:『無曲防,無遏糴,無有封而不告。』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後,言歸于好。』今之諸侯,皆犯此五禁,故曰:今之諸侯,五霸之罪人也。

長君之惡其罪小,逢君之惡其罪大。今之大夫,皆逢君之惡,故曰:今之大夫,今之諸侯之罪人也。」


2. 注釋


1. 五霸:春秋時代五位稱霸的諸侯。



2. 三王:夏、商、周三代聖王。



3. 巡狩:天子巡行諸侯領地以察政。



4. 述職:諸侯朝見天子,報告政事。



5. 補不足:補助農耕有困難者。



6. 斂:收稅。



7. 掊克:剝削百姓的酷吏。



8. 六師:天子的軍隊。



9. 討而不伐:出兵為討伐罪人,不為私戰。



10. 歃血:古時盟誓儀式,以血為誓。



11. 易樹子:更換繼承人。



12. 曲防:設置彎曲的防備設施,暗藏不軌。



13. 遏糴:壟斷糧食買賣。



14. 封:分封。



15. 長君:放縱君主的過失。



16. 逢君:迎合君主之惡行。




3. 白話文

孟子說:「五霸是三代聖王制度的罪人;現在的諸侯,是五霸行徑的罪人;而今天的大夫,是這些諸侯惡行的罪人。天子前往諸侯之地,叫做巡狩;諸侯到天子那裡朝見,叫做述職。春天視察耕種,補助缺乏;秋天視察稅收,幫助不足。進入諸侯國境,若見土地開墾,田野整治,敬老尊賢,賢才在位,便予以賞賜,以土地為獎;若土地荒蕪,老賢被棄,貪官酷吏當政,則予以責備。若一次不朝見,則貶其爵位;兩次不朝見,則削其領地;三次不朝見,則出兵討伐。所以天子出兵,是為討罪,不為私仇;諸侯出兵,則是私伐,不為討罪。五霸就是糾合諸侯,去攻打其他諸侯的人,因此說五霸是三代聖王制度的罪人。

五霸中,齊桓公最為顯赫。在葵丘會合諸侯,綁束牲畜,載著盟書卻不以血為誓。他的第一次命令是:『誅除不孝者,不隨意更改繼承人,不以妾為正妻。』第二次命令:『尊重賢人,培養人才,以彰顯德行。』第三次命令:『敬老愛幼,不忘賓客旅人。』第四次命令:『士人不得世襲官位,官事不可代辦,選士必得其人,不可私自殺大夫。』第五次命令:『不得暗設防備,不可壟斷糧食,不可封地不報。』他還說:『我同盟之人,盟誓之後,言歸於好。』但如今的諸侯,這五條禁令無不違犯,所以說現在的諸侯是五霸的罪人。

若只是縱容君主的惡行,罪過還小;若迎合君主的惡行,罪過就大。如今的大夫,都是在迎合君主的惡行,因此說,今天的大夫是今天諸侯的罪人。」


4. 總結

孟子通過對歷代政治制度與人物的批評,指出從天子、諸侯到大夫的層層墮落,揭示了制度敗壞與道德喪失之間的因果關係。他痛斥五霸違背三王之道,又斥責今人違背五霸初志,批判社會風氣每況愈下。

啟示:


1. 政治衰敗常由上層制度失守與下層迎合惡行共同造成。



2. 真正的治理應以仁政為本,賞罰分明。



3. 名義上的改革若無實踐,反成虛偽與罪源。



4. 權臣若不規諫君主,反而迎合惡行,責任更大。



5. 賢者治理不僅靠道德,更須制度配合。



6. 歷史興衰提供借鑒,為政者當自省,防微杜漸。




二八、


1. 原文

魯欲使慎子為將軍。孟子曰:「不教民而用之,謂之殃民。殃民者,不容於堯舜之世。一戰勝齊,遂有南陽,然且不可。」

慎子勃然不悅曰:「此則滑釐所不識也。」

曰:「吾明告子。天子之地方千里;不千里,不足以待諸侯。諸侯之地方百里;不百里,不足以守宗廟之典籍。周公之封於魯,為方百里也;地非不足,而儉於百里。太公之封於齊也,亦為方百里也;地非不足也,而儉於百里。今魯方百里者五,子以為有王者作,則魯在所損乎?在所益乎?徒取諸彼以與此,然且仁者不為,況於殺人以求之乎?君子之事君也,務引其君以當道,志於仁而已。」


2. 注釋


1. 慎子:魯國將領慎子滑釐。



2. 將軍:軍隊的統帥。



3. 不教民而用之:不先教化人民而直接用兵作戰。



4. 殃民:禍害人民。



5. 一戰勝齊:一次戰爭中戰勝齊國。



6. 南陽:齊國之地,此處指戰利所得。



7. 勃然不悅:大為不高興。



8. 滑釐:即慎子本人,自稱也。



9. 地方千里:四方各五百里,即總面積為方圓千里。



10. 宗廟之典籍:祭祀祖先與治理國政的典章制度。



11. 儉於百里:限制於百里的封地內,不是因土地不足,而是出於節制。



12. 王者作:有天下之王興起。



13. 徒取諸彼以與此:只是從他國奪地給本國而已。



14. 君子之事君也:君子侍奉君主。



15. 當道:走在正道上。




3. 白話文

魯國想要任命慎子為將軍。孟子說:「不先教化人民就驅使他們上戰場,這叫做禍害人民。禍害人民的人,在堯舜那樣的聖王之世是不被容許的。即使一次戰勝齊國,獲得南陽之地,這樣的行為仍然不可以。」

慎子非常惱怒地說:「這是滑釐所不能理解的。」

孟子說:「我清楚地告訴你。天子的領地應方圓千里;若不足千里,就無法容納諸侯來朝。諸侯的領地應方圓百里;若不足百里,就無法守護宗廟和典籍。周公被封於魯國,領地方圓百里;不是因為土地不足,而是出於節制。太公被封於齊國,也是方圓百里;也不是土地不足,而是因為自我約束。如今魯國已擁有五個百里的領地,你認為如果將來有一位王者興起,魯國是會被削地,還是會得到獎賞呢?即使只是奪取他國之地來給本國,有仁德的人也不會這樣做,何況還要殺人來取得?君子侍奉君主,應該致力於引導君主走上正道,心志只應追求仁德而已。」


4. 總結

孟子反對軍事擴張,強調應以教化人民為本,且反對透過戰爭殺戮來獲得土地。他指出,聖王制度注重節制與仁德,即使有戰功,也不應以此為合理化殺戮的藉口。

啟示:


1. 治國應以教化為先,軍力為輔。



2. 奪地不如得人,擴張不如自守。



3. 仁者不以殺戮為功,重視道義而非利益。



4. 節制與謙讓是長久立國之道。



5. 真正的君子應引導君主行仁政,而非迎合其野心。



6. 國強不在於地多兵強,而在於德行與制度完善。




二九、


1. 原文

孟子曰:「今之事君者曰:『我能為君辟土地,充府庫。』今之所謂良臣,古之所謂民賊也。君不鄉道,不志於仁,而求富之,是富桀也。『我能為君約與國,戰必克。』今之所謂良臣,古之所謂民賊也。君不鄉道,不志於仁,而求為之強戰,是輔桀也。由今之道,無變今之俗,雖與之天下,不能一朝居也。」


2. 注釋


1. 事君:侍奉君主。



2. 辟土地:開拓領土。



3. 充府庫:使國庫充盈。



4. 良臣:賢良的臣子。



5. 民賊:禍害人民的人。



6. 鄉道:趨向正道。



7. 富桀:使像桀這樣的暴君富有。



8. 約與國:節儉內政與對外應對之道。



9. 輔桀:輔佐暴君。



10. 今之道:現今的政治風氣。



11. 一朝居:在天下之位居住一天,比喻穩定統治天下。




3. 白話文

孟子說:「現在侍奉君主的人說:『我能為君主開拓領土,使國庫充盈。』如今所謂的良臣,在古人看來卻是禍害人民的小人。君主不趨向正道,不立志於仁德,而想要讓他富有,這就是使暴君富有啊。又說:『我能為君主治理國家,打仗必勝。』如今所謂的良臣,在古人看來也是禍害人民的人。君主不趨向正道,不立志於仁德,而想要幫助他以戰爭強盛,這就是輔佐暴君啊。按照現今這種做法,如果不改變現在的社會風氣,即使把天下交給他,他也無法在天下的位置上安穩住上一天。」


4. 總結

孟子批評那些只懂得討好君主、追求功利的臣子,認為他們是「民賊」,不是良臣。他強調,若不引導君主行仁政,而是助其富國強兵,實為禍害百姓之舉。

啟示:


1. 真正的良臣應引導君主行道與仁,不可只顧功利。



2. 幫助暴君富有或好戰,是對人民的傷害。



3. 政治風氣若不革新,即使得天下也難以長久治理。



4. 國家治理須以道德為本,不可偏離仁義之道。



5. 評價賢臣應從仁義角度,而非軍功與財富。



6. 臣子若無道德導向,將淪為助紂為虐之輩。




三十、


1. 原文

白圭曰:「吾欲二十而取一,何如?」

孟子曰:「子之道,貉道也。萬室之國,一人陶,則可乎?」

曰:「不可,器不足用也。」

曰:「夫貉,五穀不生,惟黍生之。無城郭、宮室、宗廟、祭祀之禮,無諸侯幣帛饔飧,無百官有司,故二十取一而足也。今居中國,去人倫,無君子,如之何其可也?陶以寡,且不可以為國,況無君子乎?欲輕之於堯舜之道者,大貉小貉也;欲重之於堯舜之道者,大桀小桀也。」


2. 注釋


1. 二十而取一:徵收二十分之一的稅賦。



2. 貉道:邊陲民族的做法,這裡用來指不合中原禮制的行徑。



3. 萬室:萬戶之家,形容大國。



4. 陶:製陶的人。



5. 五穀:黍、稷、稻、麥、菽五種穀物。



6. 黍:一種穀類作物。



7. 城郭:城市與外牆。



8. 幣帛:諸侯朝聘之禮物。



9. 饔飧:早晚餐食。



10. 有司:管理政務的官吏。



11. 居中國:生活在中原之地。



12. 去人倫:拋棄人與人之間應有的倫理關係。



13. 君子:有道德修養的人。



14. 堯舜之道:指聖王之治、仁政之道。



15. 大貉小貉:輕視聖王之道者,比喻如邊夷。



16. 大桀小桀:加重苛政者,比喻如暴君桀。




3. 白話文

白圭說:「我想徵收二十分之一的稅,這樣怎麼樣?」

孟子說:「你的主張,是貉人的做法。一個有萬戶的大國,只有一個人製陶,行得通嗎?」

白圭說:「不行,因為器皿會不夠用。」

孟子說:「那些貉人,五穀不長,只能長黍。他們沒有城牆與房屋、宗廟與祭祀的禮儀,沒有諸侯的禮物與飲食,也沒有各級官員的制度,所以他們收二十分之一的稅就足夠了。現在你身在中原之地,卻要捨棄人倫,沒有君子,這怎麼可能行得通?就像陶器生產太少,還不能支撐一個國家,更何況沒有君子呢?那些想要輕視堯舜之道的,是大貉小貉;那些想要加重於堯舜之道的,是大桀小桀。」


4. 總結

孟子藉由稅制討論指出,治理國家不能僅看表面數字,還須有完整制度與倫理支撐,否則就如同邊夷般粗陋。

啟示:


1. 治國不能簡化至單一制度,須依文化與社會結構調整。



2. 君子與人倫制度是國家穩定的基礎。



3. 模仿異族制度而不顧本國情況是不可行的。



4. 輕視聖王之道者為「大貉小貉」,其害在於否定仁政根本。



5. 過度苛政則為「大桀小桀」,助長暴政傷民。



6. 真正的仁政需依循堯舜之道,兼顧倫理、禮制與民生。




三一、


1. 原文

白圭曰:「丹之治水也愈於禹。」

孟子曰:「子過矣。禹之治水,水之道也。是故禹以四海為壑,今吾子以鄰國為壑。水逆行,謂之洚水。洚水者,洪水也,仁人之所惡也。吾子過矣。」


2. 注釋


1. 丹:指白圭自稱或所稱讚之人。



2. 禹:夏禹,治水有功,古代聖王之一。



3. 愈:勝過、超越。



4. 子:對人的尊稱,這裡指白圭。



5. 壑:深谷,引申為排水之處。



6. 以四海為壑:讓水流入四面大海,即順水而導。



7. 以鄰國為壑:將洪水引入鄰國,損人利己。



8. 洚水:泛濫的水、洪水。



9. 洪水:大水災。



10. 仁人:有仁德之人。



11. 所惡:所憎惡的。




3. 白話文

白圭說:「丹治理水患比大禹還要厲害。」

孟子說:「你錯了。大禹治理水患,是順應水的自然流向。所以他讓水流入四海。而你現在卻讓水流向鄰國,把鄰國當成排水的地方。水逆流不順,叫做洚水。洚水就是洪水,是仁人所厭惡的。你錯了。」


4. 總結

孟子透過水利治理的例子,說明君子應順應自然與仁德之道,不可損人利己。

啟示:


1. 治理必須順理而為,不能強行逆勢。



2. 不可為一己之利而損害他人,這違反仁政之道。



3. 真正的治理者應當顧及四方,不只局限於自身利益。



4. 洪水象徵災難,仁人不應製造或容忍災害蔓延他國。



5. 評價歷史功績需根據道義與實效,而非偏見或表象。




三二、


1. 原文

孟子曰:「君子不亮,惡乎執?」


2. 注釋


1. 君子:有道德修養的人。



2. 亮:明察、明辨。



3. 惡乎:疑問詞,哪裡、怎麼。



4. 執:堅持、持守(道義、原則)。




3. 白話文

孟子說:「君子如果不能明辨是非,怎麼能有所堅持呢?」


4. 總結

此語揭示君子立身處世的根本在於明辨是非,才能堅守正道。

啟示:


1. 判斷是非的能力是君子品德的基礎。



2. 沒有清晰的認知,就無法堅守正確的行為與信念。



3. 執行正道須以明智為前提。



4. 教育的首要是培養明辨力,使人能立於道義之中。



5. 反思現代社會,盲從與無知常導致偏離正道,故應重視知識與理性。




三三、


1. 原文

魯欲使樂正子為政。孟子曰:「吾聞之,喜而不寐。」

公孫丑曰:「樂正子強乎?」曰:「否。」

「有知慮乎?」曰:「否。」

「多聞識乎?」曰:「否。」

「然則奚為喜而不寐?」曰:「其為人也好善。」

「好善足乎?」曰:「好善優於天下,而況魯國乎?夫苟好善,則四海之內,皆將輕千里而來告之以善。夫苟不好善,則人將曰:『訑訑,予既已知之矣。』訑訑之聲音顏色,距人於千里之外。士止於千里之外,則讒諂面諛之人至矣。與讒諂面諛之人居,國欲治,可得乎?」


2. 注釋


1. 為政:執政,治理政事。



2. 不寐:不睡。



3. 強:堅強、有魄力。



4. 知慮:智慧與思慮。



5. 多聞識:知識廣博,見聞豐富。



6. 好善:喜愛善行、善人。



7. 優於:勝過。



8. 訑訑:虛偽自是、不肯接受意見的樣子。



9. 距:排斥。



10. 士:有德有才的人。



11. 讒諂面諛:誹謗、諂媚、阿諛奉承。




3. 白話文

魯國打算讓樂正子執政。孟子說:「我聽到了,高興得睡不著覺。」

公孫丑問:「樂正子堅強嗎?」孟子說:「不堅強。」

「有智慧和思慮嗎?」孟子說:「沒有。」

「見聞廣博有知識嗎?」孟子說:「沒有。」

「那麼為什麼這麼高興得睡不著呢?」孟子說:「因為他這個人喜愛善行。」

「只喜愛善行就夠了嗎?」孟子說:「喜愛善行的品德勝過天下所有,而況只是治理魯國呢?只要他喜愛善行,那麼天下人都會不辭千里來告訴他什麼是善。如果他不喜愛善行,那麼人們就會說:『這人驕傲自滿,我已經知道了。』那種自以為是的聲音、語氣與神情,會把人排斥在千里之外。賢士被阻在千里之外,說讒言、諂媚、拍馬屁的人就會靠近他。與這些讒諂拍馬的人共事,國家還能治理好嗎?」


4. 總結

本段強調「好善」是施政最根本的德性,即便才能不強,只要能真心愛善,天下人會自動前來協助。

啟示:


1. 統治者重德勝於重才,「好善」可感召天下賢士。



2. 政治清明需賢才輔佐,而喜善是吸引人才的關鍵。



3. 虛偽自滿會隔絕賢人,引入諂媚者,導致政亂。



4. 為政之本不在智謀,而在品德。



5. 執政者態度謙遜,樂於納諫,方能國治民安。




三四、


1. 原文

陳子曰:「古之君子何如則仕?」

孟子曰:「所就三,所去三。迎之致敬以有禮,言將行其言也,則就之;禮貌未衰,言弗行也,則去之。其次,雖未行其言也,迎之致敬以有禮,則就之;禮貌衰,則去之。其下,朝不食,夕不食,飢餓不能出門戶。君聞之曰:『吾大者不能行其道,又不能從其言也,使飢餓於我土地,吾恥之。』周之,亦可受也,免死而已矣。」


2. 注釋


1. 仕:做官、任職。



2. 所就三,所去三:有三種情況可接受任用,也有三種情況必須離去。



3. 致敬以有禮:表示敬意,具備禮儀。



4. 行其言:實行所說的道理與政策。



5. 禮貌未衰:禮節尚未敗壞。



6. 禮貌衰:禮節敗壞。



7. 朝不食,夕不食:早晚都沒吃飯,極度飢餓。



8. 吾大者:我這樣的大人物或主君。



9. 周之:救濟他、幫助他。



10. 免死而已矣:只是避免餓死而已。




3. 白話文

陳子問:「古代的君子是怎樣的情況才會出仕做官呢?」

孟子說:「他們有三種情況會接受任用,也有三種情況會選擇離去。若有主君以禮相待,表示尊敬,並且說要實行君子的主張,那麼君子就會接受任用;如果禮節還沒敗壞,但主君卻不實行他的主張,君子就會離開。其次,即使主君還沒實行他的主張,只要還以禮相待,君子還是會接受任用;但如果禮節敗壞了,那就應當離開。最下的情況是,早晚都沒得吃,餓得連門都出不了。這時主君聽說了說:『我身為君主,既不能推行君子的道,又不能採納他的主張,竟讓他在我的土地上挨餓,這是我的恥辱。』如果能出於這樣的羞恥心而救濟他,那君子接受也是可以的,只是為了避免餓死罷了。」


4. 總結

本段揭示古代君子在出仕與否的原則:有道則就,無禮則去;迫不得已,為生存也可受助。

啟示:


1. 君子做官必須審慎選擇,重在能否實踐道義。



2. 君子對待政權有原則,禮義與實踐缺一不可。



3. 即使處於困境,君子仍堅守道德底線。



4. 君主應對賢士負責,不應讓德才之人陷於飢寒。



5. 真正的禮遇與德政才能吸引君子任用,不僅靠形式上的尊敬。




三五、


1. 原文

孟子曰:「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閒,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里奚舉於市。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過,然後能改;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徵於色,發於聲,而後喻。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


2. 注釋


1. 畎畝:田間。



2. 傅說:殷代的賢臣,原為築牆的工人。



3. 版築:築牆用的夯土工作。



4. 膠鬲:商代的賢人,販魚為業。



5. 管夷吾:即管仲,春秋齊國的賢相。



6. 士:獄官。



7. 孫叔敖:楚國名相,曾隱於海濱。



8. 百里奚:秦國名相,曾被賣於市。



9. 降大任:給予重大使命。



10. 空乏:使其貧困。



11. 行拂亂其所為:使其行事不順。



12. 動心忍性:使內心受激勵,磨練性格。



13. 曾益其所不能:增益其原本所不能做到的。



14. 恒:常常。



15. 衡於慮:思慮受阻。



16. 徵於色:表現在臉色上。



17. 發於聲:表現在聲音上。



18. 喻:明白。



19. 法家拂士:守法執法之士。



20. 敵國外患者:外敵。



21. 恒亡:常常導致滅亡。




3. 白話文

孟子說:「舜是在田間勞作中被發掘的,傅說是在築牆的工地中被舉用的,膠鬲是在販賣魚鹽的行業中被舉用的,管夷吾是從囚徒中被舉用的,孫叔敖是從海濱隱居中被舉用的,百里奚是從市場被當奴隸販賣的處境中被舉用的。所以,上天將要把重大使命交付給某個人,一定會先使他心志受苦,筋骨勞累,身體挨餓,生活貧困,行事受阻,使他內心受到激發,性格受到磨練,從而增加他原本不能做到的能力。人經常犯錯之後,才會改正;心中困惑,思慮受阻之後,才會奮發;內心的感受表現在臉色與聲音中之後,才會真正領悟。國內如果沒有依法治國的人與能批評君主的臣子,國外又沒有敵國與外來的威脅,國家常常就會滅亡。這樣才能明白: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4. 總結

此段揭示個人與國家的成敗之理:困苦造就堅強,安逸導致敗亡。

啟示:


1. 苦難是對人才的鍛鍊與磨練,是成就大任的必要過程。



2. 成功的人往往來自底層,經歷波折才能擔當重任。



3. 真正的才能需經生活考驗,方能成熟堅毅。



4. 國家若無內部規範與外部壓力,必致衰亡。



5. 憂患能激發奮鬥,安樂則使人墮落,治國需防安逸之禍。




三六、


1. 原文

孟子曰:「教亦多術矣,予不屑之教誨也者,是亦教誨之而已矣。」


2. 注釋


1. 教:教育。



2. 術:方法。



3. 予:我。



4. 不屑之:不屑於接受教誨的人。



5. 是:這。



6. 而已矣:罷了,僅此而已。




3. 白話文

孟子說:「教育的方法也有很多種,我對那些不屑於接受教誨的人所採取的態度,其實也是在對他進行教誨罷了。」


4. 總結

孟子強調教育方式多元,即使對不願受教的人,也可藉由態度傳遞教誨。

啟示:


1. 教育不拘一格,方法因人而異。



2. 面對輕視教育者,也可用行動與態度潛移默化。



3. 教誨不僅是語言的傳遞,更在於整體的言行表現。



4. 教育應具包容性與靈活性,不放棄任何學習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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