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
孟子曰:「不仁哉,梁惠王也!仁者以其所愛及其所不愛,不仁者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
公孫丑問曰:「何謂也?」
「梁惠王以土地之故,糜爛其民而戰之,大敗,將復之,恐不能勝,故驅其所愛子弟以殉之,是之謂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也。」
2. 注釋
1. 不仁:不具仁德,殘酷無情。
2. 所愛:所親愛的人。
3. 所不愛:不親愛、不重視的人。
4. 糜爛:耗盡,損耗。
5. 復之:再戰一次。
6. 驅:驅使、派遣。
7. 殉:從軍作戰以致送死。
8. 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將原本捨不得的人也一併推入災難。
3. 白話文
孟子說:「梁惠王真是不仁啊!仁愛的人會把對親愛之人的愛心擴及到不親愛的人,不仁的人則會把對不親愛之人的冷酷延伸到他所親愛的人。」
公孫丑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孟子說:「梁惠王為了爭奪土地,使人民受盡損耗與痛苦而去作戰,結果戰敗了。之後他想要再戰,卻害怕無法取勝,於是驅使他所親愛的子弟們也上戰場送死。這就叫做把對不親愛之人的冷酷延伸到親愛的人身上。」
4. 總結
孟子藉梁惠王的行為批判不仁之政,指出不仁者連自己所親愛的人都會因為私心而推入災禍,反映其仁德之喪失。
啟示:
1. 真正的仁愛應當推己及人,從親愛擴及不親愛。
2. 不仁者為達目的,常犧牲所有人,包括最親近者。
3. 領導者的德行直接影響人民的安危。
4. 政治決策應以人民福祉為先,不可因貪圖私利而殘害百姓。
四八、
1. 原文
孟子曰:「《春秋》無義戰。彼善於此,則有之矣。征者上伐下也,敵國不相征也。」
2. 注釋
1. 《春秋》:指儒家經典《春秋》,由孔子修訂的歷史編年書。
2. 義戰:合乎道義的戰爭。
3. 善於:優於、強於。
4. 則有之矣:那才可以有(戰爭的正當性)。
5. 征:討伐,有上對下的意思。
6. 上伐下:指天子討伐諸侯,或上級討伐下級。
7. 敵國:平等地位的國家。
8. 不相征:彼此之間不得以征伐為正當理由。
3. 白話文
孟子說:「《春秋》當中沒有承認任何戰爭是正義的戰爭。只有那種一方比另一方更有道德、有仁政的情況下,才有可能出現有正當性的戰爭。所謂『征』,是上級討伐下級,地位平等的敵對國家之間,是不可以互相發動討伐的。」
4. 總結
孟子透過《春秋》的原則指出,戰爭若非基於道義或正當性,皆不應稱為「義戰」。唯有德行顯著超過對方時,討伐才可能被認為是正當的行動。
啟示:
1. 戰爭需有道義基礎,不能只憑利益或實力。
2. 平等國家之間應以和平交往為本,不宜相互討伐。
3. 道德優勢才是行使權力的正當性來源。
4. 引經據典是儒家主張政治正當性的方式,強調行義重於行力。
四九、
1. 原文
孟子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吾於《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仁人無敵於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
2. 注釋
1. 盡信:《書》:完全相信《尚書》。
2. 《書》:即《尚書》,儒家經典之一,記載上古以至西周的政治文獻。
3. 《武成》:是《尚書》中的一篇,記載周武王伐紂的戰爭。
4. 策:簡冊,書簡,這裡指文中的段落或篇章。
5. 仁人:有仁德之人。
6. 無敵於天下:在天下無人能敵。
7. 至仁:極大的仁德。
8. 至不仁:極端殘暴不仁。
9. 血之流杵:形容殺戮極多,血流如注,可以漂動杵(舂米用的棒子)。
3. 白話文
孟子說:「如果完全相信《尚書》,那還不如沒有《尚書》。我在《武成》篇中,只取用其中兩三段而已。有仁德之人,在天下是無敵的。用極大的仁德去討伐極度不仁的人,那怎麼還會出現血流漂杵的景象呢?」
4. 總結
孟子強調對經典應有選擇地接受,而非盲目信從。他指出若真是以仁德伐無道之人,戰爭不應如此血腥殘酷,質疑《武成》篇所載的戰況過於誇張。
啟示:
1. 對經典文獻應保持批判性思考,不可盡信。
2. 真正的仁者不會以暴力為手段,即使戰爭也應合乎仁義。
3. 文獻記載不等於真實歷史,需要判斷取捨。
4. 以仁德治理國家,才能贏得人心,無敵於天下。
五十、
1. 原文
孟子曰:「有人曰:『我善為陳,我善為戰。』大罪也。國君好仁,天下無敵焉。南面而征北狄怨,東面而征西夷怨。曰:『奚為後我?』武王之伐殷也,革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王曰:『無畏!寧爾也,非敵百姓也。』若崩厥角稽首。征之為言正也,各欲正己也,焉用戰?」
2. 注釋
1. 陳:布陣。
2. 大罪:大錯,罪過極重。
3. 南面:古代帝王坐北朝南,象徵執政。
4. 狄、夷:古代對北方、東方民族的稱呼。
5. 奚為:為什麼。
6. 後我:落後於我。
7. 革車:用皮革裝飾的戰車。
8. 虎賁:勇士,武士。
9. 寧爾:安定你們。
10. 非敵百姓:不是要與百姓為敵。
11. 崩厥角:低頭、伏地(角,指頭角,借指頭部)。
12. 稽首:叩頭。
13. 征:征伐,也有「正」義。
14. 焉用戰:哪裡還需要戰爭。
3. 白話文
孟子說:「有人說:『我擅長布陣,我擅長作戰。』這是大錯。國君如果崇尚仁德,天下就沒有敵人了。坐南面為君而去征伐北方的狄人,他們就怨恨;向東面而去征伐西方的夷人,他們也怨恨,說:『為什麼我們落後於他?』當年武王討伐商朝,只出動了三百輛革車、三千名虎賁。武王說:『不要害怕!我來安定你們,不是來與百姓為敵的。』商軍如同頭角崩塌般叩頭投降。所謂的『征』,本義是『正』,是彼此都希望使自己端正,哪裡還需要戰爭?」
4. 總結
孟子強烈反對以戰爭為榮,認為誇耀作戰本領是大罪。他主張君主應以仁德服人,使天下無敵,征伐應是以正義和教化為主,不應以暴力為手段。
啟示:
1. 真正的勝利來自仁德,不是武力。
2. 征伐的本意應是糾正錯誤,而非傷害他人。
3. 領導者應以德為本,而非以戰為功。
4. 百姓若知其來意為仁,自然歸順,不戰而勝。
五一、
1. 原文
孟子曰:「梓匠輪輿能與人規矩,不能使人巧。」
2. 注釋
1. 梓匠:做木器的匠人。
2. 輪輿:造車輪和車輿的工匠。
3. 規矩:木工使用的圓規與曲尺,引申為技藝的標準方法。
4. 巧:技巧高明、技藝熟練。
3. 白話文
孟子說:「木匠和造車匠能把規矩工具交給別人,卻不能使人變得技藝高超。」
4. 總結
孟子藉此比喻強調:工具與方法可以傳授,但技藝的熟練仍須靠個人修習與領悟。
啟示:
1. 學習需自發努力,單靠外在工具與教導無法成就真正本領。
2. 教師可傳授方法,成敗則在學者自身。
3. 技藝之道需勤學苦練,非一蹴可幾。
4. 有法不等於有道,必須融會貫通才能成才。
五二、
1. 原文
孟子曰:「舜之飯糗茹草也,若將終身焉;及其為天子也,被袗衣,鼓琴,二女果,若固有之。」
2. 注釋
1. 飯:吃。
2. 糗:乾糧。
3. 茹:吃。
4. 草:野菜。
5. 若將終身焉:好像要以此度過一生。
6. 被:穿著。
7. 袗衣:華美的絲織衣服。
8. 鼓琴:彈琴。
9. 果:陪伴、侍奉。
10. 若固有之:好像本來就擁有這些。
3. 白話文
孟子說:「舜吃糗糧和野菜的時候,好像要以此過一輩子;等到他做了天子,穿著華美的衣服,彈琴,兩位女子服侍他,也好像這些本來就是他所有的。」
4. 總結
孟子讚頌舜能安貧亦能處富,始終安然自得、毫無怨尤,展現聖人之風範。
啟示:
1. 君子能安於困苦,也能處於富貴,不為環境所動。
2. 順境與逆境都需有正確的心態與操守。
3. 真正的修養是不論處於什麼位置,皆能從容自然。
4. 成大事者應具備從貧至貴皆能自在應對的德性與氣度。
五三、
1. 原文
孟子曰:「吾今而後知殺人親之重也:殺人之父,人亦殺其父;殺人之兄,人亦殺其兄。然則非自殺之也,一閒耳。」
2. 注釋
1. 今而後:直到現在才。
2. 殺人親:殺害別人的親人。
3. 之重:其嚴重性。
4. 然則:那麼。
5. 非自殺之也:不是自己殺自己親人。
6. 一閒耳:「閒」,通「間」,中間、間接;「一閒耳」意為不過隔了一層人罷了。
3. 白話文
孟子說:「我直到現在才明白殺害別人親人的嚴重性:你殺了別人的父親,別人也會殺你的父親;你殺了別人的兄長,別人也會殺你的兄長。那麼這不是自己親手殺了自己的親人嗎?只是中間隔了一層人罷了。」
4. 總結
孟子強調報復之連鎖會使人間的親情遭到波及,最終自己也會承受相同的苦果。
啟示:
1. 傷害他人的親人,終將禍及自身親人,應慎重行事。
2. 報復循環只會帶來更多仇恨與痛苦。
3. 尊重他人親屬,也是在保護自己的家庭。
4. 道德與法律應建立在人際互敬與仁愛的基礎上。
五四、
1. 原文
孟子曰:「古之為關也,將以禦暴。今之為關也,將以為暴。」
2. 注釋
1. 古:古代。
2. 為關:設立關卡、關隘。
3. 將以:是為了。
4. 禦暴:抵禦暴力、侵略。
5. 為暴:施行暴政、橫徵暴斂。
3. 白話文
孟子說:「古代設立關卡,是為了防禦暴力;現在設立關卡,卻是用來施行暴政。」
4. 總結
孟子對時代變遷中制度變質提出批評,指出關卡原為保護百姓,後卻淪為壓榨百姓的工具。
啟示:
1. 政策制度應本於正義與保護人民的初衷。
2. 一旦權力脫離道德,就會變成壓迫工具。
3. 必須時刻反省制度是否仍符合民眾利益。
4. 執政者應避免以權謀私或濫用公權力。
五五、
1. 原文
孟子曰:「身不行道,不行於妻子;使人不以道,不能行於妻子。」
2. 注釋
1. 行道:實踐道義。
2. 不行於:不能施行於、無法使……信服。
3. 妻子:妻子與兒女,此處泛指家庭成員。
4. 使人:使喚他人、治理他人。
5. 以道:按照道義、正道。
3. 白話文
孟子說:「自己不實踐道義,就無法使妻子兒女信服;使喚他人卻不按照道義行事,也無法使妻子兒女信服。」
4. 總結
孟子強調身教重於言教,主張內外一致、以身作則。
啟示:
1. 道德實踐需從自身做起,才能影響他人。
2. 家庭是檢驗德行的第一場所。
3. 權位與威嚴無法取代道義的力量。
4. 統治者與領導者應以德服人,方能持久。
五六、
1. 原文
孟子曰:「周于利者,凶年不能殺;周于德者,邪世不能亂。」
2. 注釋
1. 周:通達、通曉。
2. 于:於。
3. 利:利益、謀生之道。
4. 凶年:災年、荒年。
5. 殺:殺害,這裡指使人喪命或滅亡。
6. 德:道德、德行。
7. 邪世:混亂不正的時代。
8. 亂:擾亂、動搖。
3. 白話文
孟子說:「通曉謀生之道的人,災荒之年也不能使他喪命;通曉德行之道的人,混亂的世道也不能使他被擾亂。」
4. 總結
孟子分別強調在物質與精神層面上的自立與堅守:懂得生存之道者能安度困境,明白德義之道者能立於不亂。
啟示:
1. 物質能力與德行修養皆是安身立命之本。
2. 在困境中生存需有智慧與技藝。
3. 面對動盪世局,更須堅守道德原則。
4. 安身立命不僅靠外在條件,更重內在修為。
五七、
1. 原文
孟子曰:「好名之人,能讓千乘之國;苟非其人,簞食豆羹見於色。」
2. 注釋
1. 好名之人:喜歡追求名譽的人。
2. 讓千乘之國:能謙讓擁有千乘戰車的大國(象徵極大權勢)。
3. 苟非其人:如果不是這樣的人(即不是君子或高尚之人)。
4. 簞食豆羹:一小簞飯、一碗豆羹,象徵非常微薄的食物。
5. 見於色:臉上露出不悅的神色,表示不滿或怨恨。
3. 白話文
孟子說:「愛慕名譽的人,可以做到放棄一個大國的地位與權勢;但如果不是這種高尚的人,哪怕只是不滿一小簞飯和一碗豆羹,也會在臉上表現出來。」
4. 總結
孟子透過對比強調品德高下在人行為上的體現。
啟示
君子重義輕利,小人則反之。
內心高尚者,即便面對巨大利益也能讓人;品德低下者,則在微小得失中見真章。
是否為真正君子,往往在細微處見端倪。
五八、
1. 原文
孟子曰:「不信仁賢,則國空虛。無禮義,則上下亂。無政事,則財用不足。」
2. 注釋
1. 不信仁賢:不信任有仁德與才能的人。
2. 國空虛:國家會因此虛弱、空乏。
3. 無禮義:缺乏禮節與道義。
4. 上下亂:君臣、尊卑之間失去秩序,社會混亂。
5. 無政事:沒有正當的治理措施與政治制度。
6. 財用不足:財政匱乏,物資不足。
3. 白話文
孟子說:「如果不信任仁德賢能的人,國家就會變得空虛;如果沒有禮義,社會上下就會混亂;如果沒有良好的政治措施,財用就會匱乏。」
4. 總結
孟子指出治理國家的三大基礎:用人、禮義、政事。
啟示
國家要強盛,必須信任並重用仁賢之士。
禮義是維繫社會秩序的根本。
良好的治理才能保證財政充足與人民富足。
五九、
1. 原文
孟子曰:「不仁而得國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未之有也。」
2. 注釋
1. 不仁:沒有仁德,殘暴或自私。
2. 得國者:取得一個國家的統治權。
3. 得天下:統治整個天下,獲得天下人的擁戴。
4. 未之有也:從未有過這樣的事。
3. 白話文
孟子說:「沒有仁德的人能夠奪得一個國家,這種情況是有的;但沒有仁德的人能夠獲得天下,這樣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4. 總結
孟子強調仁德在取得天下中的決定性作用。
啟示
權力可用武力奪取,但人心只能用仁德感召。
想長久治理天下,必須以仁德為根本。
小國可以靠權謀取得,大業則必須仰賴德行。
六十、
1. 原文
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諸侯危社稷,則變置。犧牲既成,粢盛既潔,祭祀以時,然而旱乾水溢,則變置社稷。」
2. 注釋
1. 民為貴:人民最為重要。
2. 社稷:指國家的政權與土地神,泛指國家。
3. 君為輕:君主的地位最輕。
4. 丘民:平民百姓。
5. 變置:更換,替換。
6. 犧牲既成,粢盛既潔:祭品準備齊全且潔淨。
7. 祭祀以時:按時祭祀神明。
8. 旱乾水溢:乾旱或水災,指天災。
3. 白話文
孟子說:「人民是最重要的,其次是國家,再其次才是君主。所以,得到人民擁護的人可以成為天子,得到天子認可的人可以成為諸侯,得到諸侯支持的人可以成為大夫。如果諸侯危害國家,就應該將他更換。即使祭品準備齊全,祭祀按時進行,但若仍然發生乾旱或水災,就應考慮更換社稷之主。」
4. 總結
孟子明確提出「民本思想」,人民的利益高於君權。
啟示
君主不是不可替代,人民的福祉才是政權正當性的根本。
天災也可視為政事失德的警訊。
國家的統治應以民為本,君主應為人民服務而非高高在上。
六一、
1. 原文
孟子曰:「聖人,百世之師也,伯夷、柳下惠是也。故聞伯夷之風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聞柳下惠之風者,薄夫敦,鄙夫寬。奮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聞者莫不興起也。非聖人而能若是乎,而況於親炙之者乎?」
2. 注釋
1. 聖人:道德智慧圓滿之人。
2. 百世之師:百代的師表,意指長久為人師法。
3. 伯夷、柳下惠:古代著名賢人,伯夷以高潔著稱,柳下惠以德行寬厚聞名。
4. 風:風範、風采。
5. 頑夫廉:性情頑劣的人變得廉潔。
6. 懦夫有立志:懦弱的人開始有志向。
7. 薄夫敦:薄情的人變得厚道。
8. 鄙夫寬:鄙陋的人變得寬容。
9. 奮乎百世之上:激勵人心至百代之上,意即影響極其深遠。
10. 親炙之者:親自接近並受教於聖人的人。
3. 白話文
孟子說:「聖人是百代的老師,例如伯夷與柳下惠。聽聞伯夷的風範,即使是頑劣之人也會變得廉潔,懦弱之人也會立定志向;聽聞柳下惠的風範,輕薄之人變得厚重,鄙陋之人變得寬容。他們的精神激勵著百世之人,即使在百世之後,聽聞他們事蹟的人無不受到鼓舞。若非聖人,誰能有如此力量?更何況是那些曾親身接近並受教於他們的人呢?」
4. 總結
孟子強調聖人的教化力量,即使隔代久遠,也能感化人心。
啟示
聖人之德流傳千古,其人格感召能引領後人向善。
教育與榜樣的力量可以感化各種性格的人。
值得追隨的不只是知識,更是人格風範。
六二、
1. 原文
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
2. 注釋
1. 仁:仁愛,是儒家核心德行之一。
2. 人:指人的本性、人之所以為人。
3. 合而言之:綜合起來說。
4. 道:普遍的道理或人生之正道。
3. 白話文
孟子說:「仁,就是人之所以為人的本質。綜合來說,這就是『道』——人生應當遵循的正道。」
4. 總結
孟子將「仁」視為人的本質核心,進而引申為人生的正道。
啟示
人的本性與道德應是一體,仁就是人的根本。
所謂「道」,不外乎是實踐仁德的人生之路。
做人處事應從仁心出發,自然合於天理與正道。
六三、
1. 原文
孟子曰:「孔子之去魯,曰:『遲遲吾行也。』去父母國之道也。去齊,接淅而行,去他國之道也。」
2. 注釋
1. 去魯:離開魯國(孔子的祖國)。
2. 遲遲吾行也:我走得緩慢不忍,表示依依不捨。
3. 父母國:比喻自己的祖國,如同父母一樣親。
4. 接淅而行:洗手即走,比喻毫不留戀。
5. 他國:指非本國的地方。
3. 白話文
孟子說:「孔子離開魯國時說:『我慢慢地走。』這是對待父母之國應有的態度。而他離開齊國時,連洗完手就馬上動身,這是對待他國的做法。」
4. 總結
孟子藉孔子出行的不同態度,強調對祖國應有深厚感情。
啟示
愛國之情深重,離開祖國當有依依不捨之心。
君子行為有別,對親近與疏遠之人應有所分別。
行為舉止中可見人格與情感之真誠。
六四、
1. 原文
孟子曰:「君子之戹於陳蔡之閒,無上下之交也。」
2. 注釋
1. 君子:這裡指的是孔子。
2. 戹:困厄、困苦。
3. 陳蔡之閒:指孔子一行人曾被困於陳國與蔡國之間的事件。
4. 無上下之交:沒有君臣之間的往來與支持,即沒有地位尊卑者的互動關係。
3. 白話文
孟子說:「君子在陳國與蔡國之間遭遇困境,是因為當時他既沒有上級君主的賞識,也沒有下層百姓的支持。」
4. 總結
孟子指出孔子遭困之因,反映理想政治需上下相通、君民互信。
啟示
君子行道若失上下支持,則易陷困境。
理想政治需君臣有交,民心所向。
行道者不避困厄,亦當知所憑依與結合。
六五、
1. 原文
貉稽曰:「稽大不理於口。」
孟子曰:「無傷也。士憎茲多口。《詩》云:『憂心悄悄,慍于群小。』孔子也。『肆不殄厥慍,亦不隕厥問。』文王也。」
2. 注釋
1. 貉稽:人名,孟子的學生之一。
2. 稽大不理於口:稽大(即自己)不擅於口才、不善於言辭。
3. 無傷也:沒有關係,不要緊。
4. 士憎茲多口:有德之士討厭多言善辯的人。
5. 《詩》云:引用《詩經》。
6. 憂心悄悄,慍于群小:心中憂慮,對小人感到憤懣(指君子不與小人爭辯,內心卻有所感)。
7. 孔子也:這句詩描述的是孔子。
8. 肆不殄厥慍,亦不隕厥問:雖然仍有憤怒,卻不停止追問真理。
9. 文王也:這句詩形容的是周文王。
3. 白話文
貉稽說:「我這人不太會說話。」
孟子說:「沒關係的。君子反而討厭那種多嘴多舌的人。《詩經》上說:『內心憂悶,憤懟那些小人』,這說的是孔子;又說:『雖不消除憤怒,也不放棄追問真理』,這是講文王。」
4. 總結
孟子安慰學生不必因口才不佳而自卑,反以孔子、文王為例,強調內在德行與堅持更為重要。
啟示
口才不足非障礙,德行與堅持才是關鍵。
君子不以言語取勝,而以志氣行道。
勿以長短論己,當以修養自強。
六六、
1. 原文
孟子曰:「賢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昬昬,使人昭昭。」
2. 注釋
1. 賢者:有德行、有智慧的人。
2. 昭昭:明白、清楚。
3. 使:使得、讓。
4. 今:今人,或指當時的人。
5. 昬昬:昏暗、不明,指自己尚且糊塗。
3. 白話文
孟子說:「有德行有智慧的人,用自己明白清楚的見識,使別人也明白清楚;如今卻有人用自己糊塗不清的見識,要使別人明白清楚。」
4. 總結
孟子指出啟發他人須以自身清明為前提,批評那些自身昏昧卻妄想教導他人的人。
啟示:
1. 教人者必先自明,修己才能導人。
2. 自身無明卻妄教他人,徒勞無功。
3. 領導與教育需以榜樣示人,不可空談。
4. 反思自身狀態,是教育與影響他人的基礎。
六七、
1. 原文
孟子謂高子曰:「山徑之蹊閒,介然用之而成路。為閒不用,則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
2. 注釋
1. 謂:對……說。
2. 高子:高子(人名,孟子的學生之一)。
3. 山徑:山中的小路。
4. 蹊閒:小徑的空隙、道路。
5. 介然:堅定不變的樣子。
6. 為閒不用:空著而不去使用。
7. 茅塞:被茅草堵塞。
8. 子之心:你的心思、思想。
3. 白話文
孟子對高子說:「山中的小路,是因為時常使用它才變成路的。如果那條路空著不用,就會被茅草堵塞了。現在你的心就像被茅草堵住了一樣。」
4. 總結
孟子用山路比喻心智,指出若不常思考學習,心智就會變得閉塞。
啟示:
1. 心智如路,需不斷運用才能通達。
2. 停止學習與思考,思想將變得遲鈍。
3. 持續用功才能維持思辨與成長。
4. 學習應有恆,不可懈怠。
六八、
1. 原文
高子曰:「禹之聲,尚文王之聲。」
孟子曰:「何以言之?」
曰:「以追蠡。」
曰:「是奚足哉?城門之軌,兩馬之力與?」
2. 注釋
1. 高子:孟子的學生。
2. 禹之聲:指大禹時代的音樂風格或聲音。
3. 尚:崇尚,尊重。
4. 文王之聲:周文王時代的音樂風格。
5. 何以言之:用什麼來說明這件事?
6. 追蠡:用蠡(瓢)舀水,比喻用小方法觀察大事。
7. 是奚足哉:這怎麼能算得上什麼呢?
8. 城門之軌:城門前馬車來往留下的車轍,比喻明顯的痕跡。
9. 兩馬之力:兩匹馬的力量,比喻微小的憑據或力量。
3. 白話文
高子說:「大禹的音樂風格,崇尚的是文王的音樂風格。」
孟子說:「你根據什麼說這話?」
高子說:「根據追蠡的事。」
孟子說:「這怎麼足以為證呢?那就像以兩匹馬的力量去判斷城門前車轍的情況一樣,太不足取了。」
4. 總結
孟子指出,用微小的現象判斷宏大的事物是片面的,不能據以下結論。
啟示:
1. 推論事情應有充分根據,不可以偏概全。
2. 看問題應從整體與本質出發,避免以小見大而失準。
3. 求學問與論道理要有宏觀視野,不可局限於瑣碎細節。
4. 思考需周全,證據要確鑿,才能得出正確結論。
六九、
1. 原文
齊饑。陳臻曰:「國人皆以夫子將復為發棠,殆不可復。」
孟子曰:「是為馮婦也。晉人有馮婦者,善搏虎,卒為善士。則之野,有眾逐虎。虎負嵎,莫之敢攖。望見馮婦,趨而迎之。馮婦攘臂下車。眾皆悅之,其為士者笑之。」
2. 注釋
1. 齊饑:齊國發生饑荒。
2. 陳臻:孟子的學生。
3. 發棠:古代分粟賑饑的一種行動。
4. 殆:恐怕,表示擔心的語氣。
5. 馮婦:晉國人,擅長與老虎搏鬥。
6. 善士:品行良好的人,這裡指儒士。
7. 則之野:到了郊外。
8. 虎負嵎:老虎依靠著山坡。
9. 攖:碰觸,攻擊。
10. 攘臂:捲起袖子,準備動手。
11. 悅:高興。
12. 其為士者:指那些自認為有德行、有身份的人。
13. 笑之:譏笑他。
3. 白話文
齊國發生饑荒。陳臻說:「國人都以為先生您將再次開倉發放糧食賑濟百姓,恐怕不宜再次這麼做了。」
孟子說:「這就好比馮婦了。晉國有一個人叫馮婦,擅長與老虎搏鬥,後來成為一位品行端正的儒士。有一次到了郊外,看到一群人正在追一隻老虎。老虎背靠著山坡,沒有人敢靠近。遠遠看見馮婦來了,都跑上前迎接他。馮婦捲起袖子跳下車去。眾人都很高興,只有那些有身份的儒士譏笑他。」
4. 總結
孟子借馮婦的故事,表達對於再次賑災行動的堅持,並反對為了迎合士人而放棄行義。
啟示:
1. 行義之人應堅守本心,不受流言所動。
2. 做正確之事不應畏懼世俗的譏笑。
3. 行動勝於虛名,實踐仁義才是真正的君子之道。
4. 遇困應伸援手,不能因恐他人誤解而止於善行。
七十、
1. 原文
孟子曰:「口之於味也,目之於色也,耳之於聲也,鼻之於臭也,四肢之於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仁之於父子也,義之於君臣也,禮之於賓主也,智之於賢者也,聖人之於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
2. 注釋
1. 味:食物的滋味。
2. 色:顏色。
3. 聲:聲音。
4. 臭:氣味。
5. 安佚:安逸、舒適。
6. 性:本性、天性。
7. 命:天命、天賦。
8. 君子:有道德修養的人。
9. 謂:稱為。
10. 仁:親愛之情。
11. 義:道義、應有之理。
12. 禮:禮節。
13. 智:智慧。
14. 聖人:智慧最高之人。
15. 天道:天地自然的道理。
3. 白話文
孟子說:「嘴巴對於味道,眼睛對於顏色,耳朵對於聲音,鼻子對於氣味,四肢對於安逸,這是人的本性,雖然也是由天命決定的,但君子不把這些稱為『性』。仁愛之心對於父子,義理對於君臣,禮節對於賓主,智慧對於賢者,聖人對於天道,這是天命,雖然也有本性的一部分,但君子不把這些稱為『命』。」
4. 總結
孟子區分了感官本能與道德修養之間的不同,指出君子重視的是道德上的性,而非感官本能,並且強調人應該主動培養仁義禮智,不應推諉為天命。
啟示:
1. 君子重道德而不縱於感官欲望。
2. 人具有超越本能的道德潛能,應加以培養。
3. 不應以「命」為藉口推卸修養責任。
4. 真正的性與命,應建立在道德實踐之上。
七一、
1. 原文
浩生不害問曰:「樂正子,何人也?」
孟子曰:「善人也,信人也。」
「何謂善?何謂信?」
曰:「可欲之謂善,有諸己之謂信。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樂正子,二之中,四之下也。」
2. 注釋
1. 浩生不害:人名,孟子時期齊國的士人。
2. 樂正子:即樂正克,孟子的弟子。
3. 何人也:是什麼樣的人。
4. 善:品德美好。
5. 信:誠實、守信。
6. 可欲:值得人嚮往。
7. 有諸己:自己實有其德。
8. 充實:內在充盈。
9. 光輝:外在顯現出的光彩。
10. 化之:感化他人。
11. 聖:道德、智慧達到極高境界的人。
12. 神:超凡入聖,深不可測者。
13. 二之中:在「善」「信」之間。
14. 四之下:未達「美」「大」「聖」「神」之上層。
3. 白話文
浩生不害問說:「樂正子是怎樣的人?」
孟子說:「他是品德好的人,是誠信的人。」
浩生不害說:「什麼叫做善?什麼叫做信?」
孟子說:「讓人嚮往的叫做善,自己本身具備的叫做信。內心充盈的叫做美,內心充盈又能外顯光輝的叫做大,偉大而能感化他人的叫做聖,聖而又不可思議的叫做神。樂正子在『善』與『信』之間,還未達到『美』『大』『聖』『神』這四種更高的層次。」
4. 總結
孟子透過樂正子的評價,闡述了人格修養的層級,由善與信起步,進而至美、大、聖、神,形成由內而外、由低至高的道德發展階梯。
啟示:
1. 道德修養有層次之分,應從「善」與「信」做起。
2. 真正的美德需由內充實而外顯光輝。
3. 聖人不僅自我完善,還能感化他人。
4. 「神」之境界則是超越理解,為至高理想。
5. 人格養成是由可學、可為,漸至不可思議的境界進化。
七二、
1. 原文
孟子曰:「逃墨必歸於楊,逃楊必歸於儒。歸,斯受之而已矣。今之與楊墨辯者,如追放豚,既入其苙,又從而招之。」
2. 注釋
1. 逃墨:逃離墨家的學說。
2. 歸:歸向、回歸。
3. 楊:指楊朱,主張「為我」,輕視仁義。
4. 儒:儒家,主張仁義禮智。
5. 斯:這(指儒家)。
6. 受之而已矣:接納他們就好了。
7. 苙:豬圈。
8. 放豚:放走的豬。
9. 招之:招喚牠回來。
3. 白話文
孟子說:「逃離墨家學說的人,必定會回歸楊朱;逃離楊朱學說的人,必定會回歸儒家。既然他們回來了,我們接納他們就是了。如今那些和楊朱、墨家辯論的人,就像是追趕一頭逃跑的小豬,當小豬已經回到豬圈了,卻還要跟在後面招呼牠回來。」
4. 總結
孟子指出,思想發展的自然趨勢是從偏激回歸中庸,從墨家與楊朱最終回到儒家。對於已經改變思想回歸儒家的人,儒者應當接納,而非繼續爭辯。
啟示:
1. 思想的轉變需順其自然,不必強行爭辯。
2. 包容與接納比責備與批評更具教育意義。
3. 中庸之道最終會吸引遠離極端者的歸返。
4. 爭辯若無必要,只會浪費精力與時間。
5. 為師者應有容人之量,重在引導而非逼迫。
七三、
1. 原文
孟子曰:「有布縷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君子用其一,緩其二。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而父子離。」
2. 注釋
1. 布縷之征:徵收布匹與麻線的稅。
2. 粟米之征:徵收糧食的稅。
3. 力役之征:徵發人民服勞役的稅。
4. 用其一:只施行第一種徵稅。
5. 緩其二:放緩第二種和第三種徵稅。
6. 殍:餓死的人。
7. 父子離:父子分離、離散。
3. 白話文
孟子說:「有徵收布匹麻線的稅,有徵收糧食的稅,有徵發人民服勞役的稅。君子只施行其中一種,放緩另外兩種。如果實施兩種,百姓中就會有人餓死;如果實施三種,父子就會離散。」
4. 總結
孟子指出徵稅應當節制,治理者應體恤民力,不能使百姓過度負擔。過多的徵稅與勞役會導致民不聊生,家庭破碎。
啟示:
1. 為政者應量力徵稅,不可貪婪。
2. 國家治理要以民生為本,否則將招致禍患。
3. 適度政策能保民安、家和。
4. 施政當以仁義為本,不可竭澤而漁。
5. 社會安定來自人民生活的穩定與家庭的完整。
七四、
1. 原文
孟子曰:「諸侯之寶三:土地,人民,政事。寶珠玉者,殃必及身。」
2. 注釋
1. 諸侯:各國的君主。
2. 之寶:所珍貴的東西。
3. 政事:治理國政的事務。
4. 殃:災禍。
5. 及身:波及自身。
3. 白話文
孟子說:「諸侯有三樣珍寶:土地、人民、政事。把珠寶玉器當作珍寶的,災禍一定會降臨到他自己身上。」
4. 總結
孟子強調諸侯真正該珍惜的是治國之本:土地、人民與政務,而不是珠寶玉器。將浮華之物視為寶貴,反會自招災禍。
啟示:
1. 君主應以民本、國政為重,不可迷戀財物。
2. 治國須重實務,輕奢華。
3. 國之根本在於土地與百姓,不在珠寶財富。
4. 奢靡導致亡國之道,應引以為戒。
5. 居高位者須明辨真正價值,方可長治久安。
七五、
1. 原文
盆成括仕於齊。孟子曰:「死矣盆成括!」
盆成括見殺。門人問曰:「夫子何以知其將見殺?」
曰:「其為人也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也,則足以殺其軀而已矣。」
2. 注釋
1. 盆成括:人名,孟子時代的士人。
2. 仕於齊:在齊國做官。
3. 死矣:完了,死定了(感嘆其必遭厄運)。
4. 見殺:被殺。
5. 夫子:對孟子的尊稱。
6. 小有才:有一點才能,但不算真正有大才德。
7. 君子之大道:君子立身行道的根本原則與大道理。
8. 殺其軀:斃命、喪生。
3. 白話文
盆成括到齊國做官。孟子說:「盆成括要死了!」
後來他果然被殺。弟子們問孟子:「老師怎麼知道他會被殺?」
孟子說:「他這個人有點小才幹,但沒有聽聞君子的大道,只憑一點小聰明,那最多只夠害死自己而已。」
4. 總結
孟子認為,沒有真正的道德修養與大道理作為依據,即使有些小才能,也可能會因為誤用而招致禍患。
啟示
小才無德,反致害己。
君子應以大道為本,不可空懷小技。
做官從政者更應具備正道之學,方能保身立世。
七六、
1. 原文
孟子之滕,館於上宮。有業屨於牖上,館人求之弗得。或問之曰:「若是乎從者之廀也?」
曰:「子以是為竊屨來與?」
曰:「殆非也。夫子之設科也,往者不追,來者不距。苟以是心至,斯受之而已矣。」
2. 注釋
1. 之滕:到滕國。
2. 館於上宮:住在上宮(指官方安排的接待所)。
3. 業屨:織草鞋的原料(也可能指草鞋成品)。
4. 牖:窗戶。
5. 館人:負責接待的官員。
6. 弗得:找不到。
7. 從者之廀:隨從的人偷竊的意思。
8. 子以是為竊屨來與?:你認為他們是為了偷草鞋來的嗎?
9. 殆非也:大概不是這樣。
10. 設科:設立教學之法、門徒制度。
11. 往者不追,來者不距:已經離開的不追究,願意來的也不排拒。
12. 苟以是心至,斯受之而已矣:只要真心向道,孟子便願意接受。
3. 白話文
孟子來到滕國,住在上宮。有一雙草鞋放在窗戶上,館舍裡的人找不到,懷疑是孟子的隨從偷的。
有人問孟子:「你的隨從竟然會偷東西嗎?」
孟子說:「你認為他們是來偷草鞋的嗎?」
那人回答:「恐怕不是這樣。夫子(指孟子)設立學問制度,對離去的人不追問,對想來的人不拒絕,只要是真心來學的,就接受他。」
4. 總結
孟子強調,以德感人,不疑人心,教學應以誠心為本,而非苛責小節。
啟示
君子不以小惡疑人。
教育應本於誠意與開放。
以德為本,不拘小節,是教育者之風範。
七七、
1. 原文
孟子曰:「人皆有所不忍,達之於其所忍,仁也;人皆有所不為,達之於其所為,義也。人能充無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勝用也;人能充無穿踰之心,而義不可勝用也。人能充無受爾汝之實,無所往而不為義也。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是皆穿踰之類也。」
2. 注釋
1. 不忍:不忍心做的事。
2. 達之於其所忍:推展到那些自己本可忍心去做的事上。
3. 不為:不願做的事。
4. 達之於其所為:推展到那些自己本會做的事上。
5. 仁不可勝用也:仁德將無窮盡地被運用。
6. 穿踰:越禮犯法。
7. 無欲害人之心:沒有加害他人的念頭。
8. 無受爾汝之實:不貪圖非分的財物與利益。
9. 爾汝之實:泛指利益、財物。
10. 無所往而不為義也:到哪裡都能合乎義理。
11. 餂:引誘、誘惑。
12. 穿踰之類:指違法亂紀之事。
3. 白話文
孟子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些不忍心去做的事,能將這種不忍心推廣到那些原本會忍心做的事上,就是仁。每個人也有不願做的事,若能把這種不願做的心推展到自己本來會去做的事上,就是義。若人能擴充自己不想害人的本心,那仁德就無窮無盡;若能擴充自己不願越軌犯法的本心,那義理也會無限運用。若能擴充自己不貪取利益的本心,走到哪裡都能行義。
如果對還不能談論大道理的人卻去跟他說,就是用言語去誘惑他;若對可以說理的人卻不說,也是一種誘惑。這兩者,都是越軌犯法的行為。」
4. 總結
孟子強調,人性本具仁義,只要推己及人、擴充良心,便能無處不行仁義;同時,言行也需合時合宜,不可過與不及。
啟示
推己及人,才能實踐仁義。
持守本心,不為名利所動,是仁義之基。
教人之道應審時度勢,不可過早也不可怠慢。
仁義並非遙不可及,只需擴充人之本心。
七八、
1. 原文
孟子曰:「言近而指遠者,善言也;守約而施博者,善道也。君子之言也,不下帶而道存焉。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人病舍其田而芸人之田,所求於人者重,而所以自任者輕。」
2. 注釋
1. 言近而指遠:言語淺近易懂,卻能引申到深遠之理。
2. 守約而施博:守持簡要的原則,卻能應用廣泛。
3. 不下帶:不越過腰帶以下,比喻話不低俗。
4. 道存焉:道理依然存在其中。
5. 君子之守:君子所堅守的。
6. 修其身而天下平:從自身修養做起,可達天下太平。
7. 病舍其田而芸人之田:愚蠢地放棄自己該耕的田去替人耕田。
8. 所求於人者重:向別人求助太多。
9. 所以自任者輕:對自己應盡的責任太輕忽。
3. 白話文
孟子說:「言語淺近而能指出深遠之理,是善言;堅守簡單原則卻能廣泛應用,是善道。君子所說的話,不會卑鄙粗俗,但其中仍具道理。君子所堅守的,是從自身修養開始,進而使天下安定。人們的毛病是放棄自己該做的本分,卻去替別人做事,結果對他人的要求很重,對自己的責任卻太輕。」
4. 總結
孟子強調真正的善言與善道在於簡明中蘊含深遠,君子修身才能影響天下,並批評人們捨本逐末的行為。
啟示
真理往往蘊含於簡單語言與行動中。
君子重自修,從小處做起以安天下。
自立自強不可忽視,切勿過度依賴他人。
勿捨己任,勿妄圖代人為己之事。
七九、
1. 原文
孟子曰:「堯舜,性者也;湯武,反之也。動容周旋中禮者,盛德之至也;哭死而哀,非為生者也;經德不回,非以干祿也;言語必信,非以正行也。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
2. 注釋
1. 性者:順乎天性而成聖。
2. 反之:與「性者」對比,指經歷反省、奮發而成聖。
3. 動容周旋中禮:一舉一動都合乎禮節。
4. 盛德之至:德行的極致表現。
5. 哭死而哀:為死者悲哀,是出於真情,不是為給活人看。
6. 經德不回:秉持德行,不因外在變化而動搖。
7. 干祿:謀求俸祿。
8. 正行:裝作行為正直以求名聲。
9. 行法:遵行道法。
10. 俟命:等待天命。
3. 白話文
孟子說:「堯舜是順著天性自然成聖的人;而湯武則是通過努力奮發、克己反省而成聖的。舉止行動都合於禮,是德行最高的表現。為死者哀傷,是出於真誠哀悼,而非為了讓活人看見。堅守德行不動搖,並不是為了求取官職;說話必守信用,也不是為了做給人看。君子行道守法,只是順天命而已。」
4. 總結
孟子指出,聖人有天性自然成聖與自我努力而成聖的不同,道德與誠信應出自本心而非圖名利,君子行道是安於天命的體現。
啟示
成聖之道有順性與克己兩途,皆可達至德。
真誠應源自內心,而非取悅他人或謀取名利。
君子當持守德行,不問得失,順應天命而行。
八十、
1. 原文
孟子曰:「說大人,則藐之,勿視其巍巍然。堂高數仞,榱題數尺,我得志弗為也;食前方丈,侍妾數百人,我得志弗為也;般樂飲酒,驅騁田獵,後車千乘,我得志弗為也。在彼者,皆我所不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畏彼哉?」
2. 注釋
1. 說大人:與有權勢的人交談。
2. 藐之:輕視他,不以為意。
3. 巍巍然:形容高大威嚴的樣子。
4. 堂高數仞:廳堂高大數仞(古代的長度單位,一仞約為七尺)。
5. 榱題數尺:屋簷與樑間距離很高。
6. 我得志弗為也:即使我得志,也不做這些事。
7. 食前方丈:吃飯時一人占方丈之地,比喻奢侈排場。
8. 侍妾數百人:有數百名侍妾服侍。
9. 般樂飲酒:奏樂飲酒。
10. 驅騁田獵:外出打獵,騎馬馳騁。
11. 後車千乘:車隊隨從多達千乘,形容場面浩大。
12. 在彼者:在那些權勢者身上的事。
13. 在我者:我所行的道德制度。
14. 古之制也:古聖先王所制訂的制度。
15. 吾何畏彼哉:我為什麼要畏懼他們呢?
3. 白話文
孟子說:「與有權勢的人談話時,要輕視他,不要被他表面的威風所震懾。他的廳堂蓋得高大,屋樑又高,即使我得志,也不會這麼做;吃飯時排場大得一人占方丈之地,有幾百名侍妾伺候,即使我得志,也不這麼做;奏樂飲酒,縱馬打獵,後面跟著千乘車馬,即使我得志,也不這麼做。那些行為是我所不願意做的;而我所行的,是古聖先王的制度,我有什麼好畏懼他們的?」
4. 總結
孟子強調君子應堅守道德與古制,不為權勢所動搖,不羨慕奢華排場。
啟示
君子應不為表面權勢所迷惑。
價值不在排場與奢華,而在是否合於道義與古制。
行正道無所畏懼,當持心自定,不隨俗流轉。
八一、
1. 原文
孟子曰:「養心莫善於寡欲。其為人也寡欲,雖有不存焉者,寡矣;其為人也多欲,雖有存焉者,寡矣。」
2. 注釋
1. 養心:修養心性。
2. 莫善於:沒有比……更好的。
3. 寡欲:欲望少。
4. 其為人也寡欲:一個人如果慾望少。
5. 雖有不存焉者:即使心中有未能保全的善念。
6. 寡矣:也很少。
7. 其為人也多欲:一個人若欲望多。
8. 雖有存焉者:即使尚能存有些善念。
9. 寡矣:也是少得很。
3. 白話文
孟子說:「修養心性,最好的方法就是減少慾望。若一個人慾望少,即使有未能保全的善念,那也不多;若一個人慾望多,即使心中還留有一些善念,那也是很少的。」
4. 總結
孟子認為控制慾望是修身養性的關鍵。
啟示
慾望少,善念易存,心性易修。
慾望多,善念難留,人心易亂。
養心重在節制,知足而寡求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八二、
1. 原文
曾皙嗜羊棗,而曾子不忍食羊棗。公孫丑問曰:「膾炙與羊棗孰美?」
孟子曰:「膾炙哉!」
公孫丑曰:「然則曾子何為食膾炙而不食羊棗?」
曰:「膾炙所同也,羊棗所獨也。諱名不諱姓,姓所同也,名所獨也。」
2. 注釋
1. 曾皙:曾子的父親。
2. 羊棗:一種果物,味甜,是曾皙所喜愛。
3. 膾炙:膾為切細的魚肉,炙為烤肉,皆為美味之食。
4. 不忍食:不忍心吃,表示尊敬父親之情。
5. 所同也:眾人皆食之。
6. 所獨也:獨為某人所喜愛或專屬之物。
7. 諱名不諱姓:避諱人的名字,而不避姓。
8. 姓所同也,名所獨也:姓氏是大家共有的,而名字則是個人專屬。
3. 白話文
曾皙喜歡吃羊棗,所以曾子因為敬重父親而不忍吃羊棗。
公孫丑問孟子:「膾炙與羊棗哪個比較美味?」
孟子說:「當然是膾炙!」
公孫丑接著問:「那為什麼曾子可以吃膾炙,卻不吃羊棗?」
孟子回答:「膾炙是大家共同喜歡的食物,羊棗卻是他父親獨自喜歡的。正如避諱名字不避姓氏,因為姓氏是大家共有的,而名字則是個人的專屬。」
4. 總結
此段說明曾子的孝心,體現在對父親所愛之物的尊重上。
啟示
孝道不只在行為,更在細節與情感的體察。
尊重他人所愛,是敬意的體現。
人格修養從對小處的敬慎做起。
八三、
1. 原文
萬章問曰:「孔子在陳曰:『盍歸乎來!吾黨之士狂簡,進取,不忘其初。』孔子在陳,何思魯之狂士?」
孟子曰:「孔子『不得中道而與之,必也狂獧乎!狂者進取,獧者有所不為也』。孔子豈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
「敢問何如斯可謂狂矣?」
曰:「如琴張、曾皙、牧皮者,孔子之所謂狂矣。」
「何以謂之狂也?」
曰:「其志嘐嘐然,曰『古之人,古之人』。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狂者又不可得,欲得不屑不潔之士而與之,是獧也,是又其次也。孔子曰:『過我門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鄉原乎!鄉原,德之賊也。』」
曰:「何如斯可謂之鄉原矣?」
曰:「『何以是嘐嘐也?言不顧行,行不顧言,則曰:古之人,古之人。行何為踽踽涼涼?生斯世也,為斯世也,善斯可矣。』閹然媚於世也者,是鄉原也。」
萬子曰:「一鄉皆稱原人焉,無所往而不為原人,孔子以為德之賊,何哉?」
曰:「非之無舉也,刺之無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汙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潔;眾皆悅之,自以為是,而不可與入堯舜之道,故曰德之賊也。孔子曰:『惡似而非者:惡莠,恐其亂苗也;惡佞,恐其亂義也;惡利口,恐其亂信也;惡鄭聲,恐其亂樂也;惡紫,恐其亂朱也;惡鄉原,恐其亂德也。』君子反經而已矣。經正,則庶民興;庶民興,斯無邪慝矣。」
2. 注釋
1. 狂簡:狂指志向高遠、行為奔放者;簡為率直。
2. 中道:指儒家的理想正道。
3. 狂獧:狂者進取,獧者固守正義、不與惡妥協。
4. 琴張、曾皙、牧皮:孔子門人,志向高遠,言行率真。
5. 鄉原:鄉里中所稱善人,實為偽善之人。
6. 德之賊:敗壞道德的根源。
7. 閹然媚於世:曲意迎合世俗。
8. 反經:回歸正道(經:常道、正道)。
3. 白話文
萬章問孟子:「孔子在陳國時說:『回魯國吧!我們家鄉那些人性格奔放直率,努力進取又不忘本。』孔子在陳,為何思念魯國這些狂士?」
孟子說:「孔子說過,『如果無法與人行中道,那麼就選擇狂士或獧士吧。狂者勇於進取,獧者有所堅守。』孔子當然想與人行中道,只是不可得,才退而求其次。」
萬章問:「什麼樣的人才算狂士呢?」
孟子回答:「像琴張、曾皙、牧皮這些人,就是孔子所說的狂士。」
萬章又問:「為什麼說他們是狂呢?」
孟子說:「他們的志向高遠,口中常念『古人、古人』,一查他們的行為,與其言相符。假如連這種人也得不到,那就只能退而與那些不肯苟且、不願同流合污之人為友,這就是獧者,是再次退讓的選擇。孔子曾說:『經過我家門卻不進我屋,我唯一不感到遺憾的人,恐怕就是鄉原吧。鄉原是德行的害蟲。』」
萬章問:「怎樣的人是鄉原呢?」
孟子答:「他們說話不顧行為,行為不顧言語,總說:『古人、古人』。但實際上行為懦弱無骨,只想苟安於世,這就是鄉原。」
萬章不解:「鄉原是大家都稱讚的好人,為何孔子說他們是德之賊呢?」
孟子答:「這種人既不明確反對壞事,也不敢直接指出過錯;他們隨波逐流,迎合污濁的世風,外表看起來忠信廉潔,大家都喜歡他們,他們也自以為是,但實際上無法與人共同走堯舜之道,所以孔子稱他們為德之賊。孔子還說:『我憎惡那些表面像好東西實則不是的東西:如雜草亂苗、諂媚亂義、口才亂信、鄭聲亂樂、紫色亂朱紅、鄉原亂德。』君子只要回歸正道即可。道正了,百姓自然興起;百姓興起,邪惡也就消失了。」
4. 總結
這段對比狂士與鄉原,說明真正的德行在於志行一致、不苟且媚俗。
啟示
理想中的「中道」難以實現時,退而求其次也要選擇有堅守之人。
狂士雖或有過,但其志可取;鄉原外表忠信,實則腐蝕德行。
真正的德行須言行一致,不能僅求合群與虛名。
君子當以經道為本,不為世俗所惑,才能引領民風。
八四、
1. 原文
孟子曰:「由堯舜至於湯,五百有餘歲,若禹、皋陶,則見而知之;若湯,則聞而知之。由湯至於文王,五百有餘歲,若伊尹、萊朱則見而知之;若文王,則聞而知之。由文王至於孔子,五百有餘歲,若太公望、散宜生,則見而知之;若孔子,則聞而知之。由孔子而來至於今,百有餘歲,去聖人之世,若此其未遠也;近聖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無有乎爾,則亦無有乎爾。」
2. 注釋
1. 見而知之:親眼見過,親身接觸而瞭解。
2. 聞而知之:未見其人,但從傳聞中知道。
3. 伊尹、萊朱、太公望、散宜生:皆為歷代賢相、輔佐聖王的賢臣。
4. 去聖人之世,若此其未遠也:距離聖人的時代,還不算太久遠。
5. 近聖人之居,若此其甚也:離聖人活動的地方也不算太遠。
6. 然而無有乎爾,則亦無有乎爾:你若說這樣仍然無人得見聖人之道,那就真的是「沒有」了(含批評當世人不追求聖道之意)。
3. 白話文
孟子說:「從堯舜到商湯,相隔五百多年,像禹和皋陶這些人,是當時看得見、接觸得到的;像湯王,則是後來聽聞而得知的。從湯到周文王,又過了五百多年,像伊尹、萊朱這些人,是當時的人親眼所見;文王則是後人從傳說中知道的。從文王到孔子,又是五百多年,太公望和散宜生是當時人們所接觸過的,孔子則是後人聽聞而知的。從孔子到我們現在,大約才過了一百多年,離聖人的時代並不算遠,離聖人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也不算遠,但若你還說『現在沒有聖人之道了』,那也只能說是真的沒有了。」
4. 總結
孟子以歷史時間作縱貫比較,指出聖人之道從未斷絕,關鍵在於人是否願意承傳與實踐。
啟示
聖賢之道並非絕跡,只是人們缺乏承接與探索的志氣。
距離聖人越近,越應有責任傳承其道。
是否「有道」,關鍵在「人心」,不是時代的問題。
求道不能倚靠藉口,要自問是否真正追求過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