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我說「你辛苦了」,其實不是因為我真的感受到那份辛苦,而是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話語裡那些尚未成形的攻擊。
有時候我傾身靠近、語氣柔軟,不是因為我內在穩定,而是因為我害怕,如果我真的沉默下來,就會感受到一股無聲的敵意,甚至是一種被摧毀的可能。
我並不總是這樣。但當我這樣的時候,我知道我正在「做好人」來保護自己。個案可能還沒意識到他正在傳遞什麼,但我已經開始修補了——幫他收拾語言裡的空隙、緩和他語氣裡的棘刺、安撫他連自己都還沒發現的防衛姿態。
那種「比他自己還快一步反應」的節奏,有時候不是專業,而是一種急切。我在安撫的,不只是他,還有我自己。因為有些時候,他太脆弱,而我太清楚他可以有多毀滅。那份脆弱如果暴走,是會反咬回來的。
於是,我選擇善意。但那不是真正的理解,那只是我還無法承受的投射。
我們在臨床中常常提到修復,可是在修復之前,有時候我們太快跳過了毀壞的現場,太快去做溫柔、做支持、做關懷。那是因為我們害怕。害怕我們若不先包覆對方,就會看到一個我們也無法承受的內在裂縫。
我慢慢學會辨認那些「好」,哪些是真正從我裡面長出來的,哪些,是我替他預支的。因為我知道,只有當我不再急著「讓他感覺好一點」時,我才可能真正靠近他此刻正在經歷的真實。
— 在理解與防衛之間反覆練習的心理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