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現代地圖往往會把國家的邊界畫得涇渭分明,連帶地繪製前近代國家地圖時,也如此套用。實際上前近代國家的邊界控制往往都很薄弱。即使真有定約劃界,邊境也是「多孔的」,根本不能真的完全控制人員進出。於是,哪裡是敵境?哪裡是友境?就是個使第二次十字軍吃了大苦頭的嚴重麻煩。
康拉德三世率領的神羅軍(黃色路線)在離開君士坦丁堡城外、渡海到小亞細亞後,他們本該等候法王路易七世前來會師,但康拉德卻無視了這個保守的選擇,反而下令繼續推進。他們決定往內陸行軍,穿越拜占庭的前線要塞多利留姆(Dorylaeum),先摧毀穆斯林的羅姆蘇丹國首都,科尼亞(Iconium)。康拉德想必預估,到中途都能得到拜占庭穩妥的保護。事實證明,他想得太美好了。
從地圖上看,到多利留姆為止,都是拜占庭地界,但這只是現代地圖的迷障而已。
實際上,多利留姆一帶是個勢力交錯混雜的「邊境區域」,這一帶的村鎮堡壘常常易手,根本沒有穩固的界線。
同樣地,安全也沒有保證。今天拜占庭的劫掠軍隊很輕易地就跑到突厥地界,明日就換突厥軍隊繞過多利留姆四處劫掠。
因而,當康拉德的軍隊真的深入內陸後,他們幾乎日日都被突厥軍隊奇襲、騷擾。這些游牧弓騎兵來去自如,就好像這一帶拜占庭的勢力不存在一樣。
而突厥人往往放箭就拍馬逃走。康拉德的軍隊以步兵為主,根本追不上,徒然不斷耗損物資、兵力而已。甚至連康拉德本人都受了箭傷。
同時,康拉德攜帶的物資過少,還沒到多利留姆,就已差不多耗盡。最後,康拉德召集貴族會議,然後決定:受夠了,全軍撤退。
但是,來的時候沒有安全保證,回去當然也沒有。
神羅軍隊在真正回返尼西亞為止,繼續承受著嚴重的突厥人攻擊。導致神羅軍隊還沒有真正與突厥人正面交手,就已經先在這個「第二次多利留姆之戰」受了慘重的損失——其實根本沒有大戰,只是神羅不斷單方面被突襲而已。
這次神羅軍到底丟了多少人馬?最嚴重的估計是「超過七成」,換言之幾萬人過來,只有幾千人回去。雖然現代對這個估計頗有懷疑,但「第二次多利留姆之戰」在物資、人員、士氣上都是對十字軍的沉重打擊,這無庸置疑。
這麼慘痛的失敗,事後當然要找戰犯。既然這是拜占庭的地界,於是十字軍方面的紀載,就不約而同地把拜占庭當作罪魁禍首,差不多像是:
「都是狡詐背信的希臘人引導我們走入突厥人的埋伏!」
然而,此次內陸行軍失敗,更可能的原因是康拉德等人對小亞細亞的實情全無了解。
他們樂觀地估計這一帶到處都是可蒐集的糧食,而真正的情況是一片荒蕪。他們也高估了自己的行軍速度,實際的情況是在需要蒐集糧食、還要被偷襲的前提下,進度遠遠落後。
上述種種,才導致最後希臘人嚮導明明已經聲明,他們再走三天就會到多利留姆,神羅軍卻決定調頭。希臘嚮導隨即逃之夭夭——倒不一定有陰謀,畢竟這支軍隊看來就是沒救了,還是腳底抹油吧。
換言之,神羅真正的戰略誤判是,他們走過的地方根本不是穩固的拜占庭領土,而是可稱為「交戰區域」的邊境地帶。整日被偷襲和補給不穩定本來就是該預期的事情。
無論如何,神羅軍如今只好乖乖在尼西亞等候法國會師(藍色路線),之後再改變路線,走較為安全的沿海路徑。但第二次十字軍的未來,在這一次戰役,幾乎就已經奠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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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第二次十字軍路線圖,拜占庭部分。橘色:東正教國家(這裡就只有拜占庭),綠色:穆斯林國家,紫色:十字軍國家以及亞美尼亞勢力。
圖片來源:
截圖自Wiki Commons, """Route of the Second Crusade.png"
資料來源:
Jonathan Philips, 《The Second Crusade: Extending the Frontiers of Christendom 》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10), pp. 175-1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