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一間不怎麼起眼的技職大學度過大學四年。
它的名字是台北海洋科技大學,一所鮮少在升學榜單上被提起的海事學校,校區分為士林與淡水。
我先在士林唸書,後來轉到淡水,當時我家就住在那裡,生活的動線彷彿自然地流向了校園。環境不甚理想,建築外觀老舊,教室像被時間沖刷過的貨櫃鐵皮。
輔導室有時候不像輔導,而像紀律訓練場。作為自閉症學生,我曾在那裡學習如何與人交朋友,也嘗試教過同學設計,雖然這些關係大多短暫、無疾而終。
但我不否認,這段日子裡最讓我感到自由的,是圖書館與那塊沒有人逼迫的自習區。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有機會按照自己的節奏讀書、畫圖、思考。
不為成績,不為規定,只是為了那個自己開始對世界產生好奇的心。
也正是在那段時間,我第一次接觸了KOMICA。
那是一個匿名圖文論壇,在那裡我遇見了許多與我同樣孤僻卻思想豐富的網友。
我們討論動畫、創作、社會觀察、宅文化的本質,也吐槽生活的荒謬與台灣教育的僵化。
K島就像一扇門,讓我知道自己並不孤單,原來思考怪問題、喜歡冷門主題的人,是存在的。
畢業後,我搬家到了台北的科技大樓附近。
附近是台北教育大學,有開放的圖書館與咖啡香氣的校園小徑,從那裡步行到台大也不過十多分鐘。
我發現,這些大學竟然對外人那麼友善——圖書館可自由進出,有時還能參加開放社團,我甚至以校外身分加入了台大的卡漫社、奇幻社和科幻社。
那一刻,我有一種奇妙的感覺:「我終於重新上了大學,這次不用考試,也不用被分數評價。」
那段時間,我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像一個「學生」。
我只要有空就會走進台大裡面散散步,或聽學生在討論考題、文學或動漫。
我不是他們的學生,但也不再只是局外人。
我以一種自由旁觀者的姿態,在這座知識城裡補課,補的是過去沒能擁有的視野與氣氛。
回頭看,台北海院沒有太多讓我留戀的記憶,除了圖書館與那短暫的自由時光。
但我不會責怪它。畢竟,在那個有限的空間裡,我仍然開始了自我教育的第一步。
它沒有教會我怎麼過群體生活,但讓我明白「思想可以是一個人的行動」。
這就是我的補課人生。
沒有課表,沒有期中考,有的是一顆日漸成熟的心——
在城市裡邊走邊學,在圖書館與社團之間重新組裝一個更完整的自己。
〈在K島學到的事〉
我人生第一場沒有課表的補課,發生在K島。
那時我還在台北海院唸書,環境不太理想、制度也有些僵化,但我開始接觸KOMICA。這個看起來亂七八糟、貼圖跟罵人滿天飛的地方,反而給了我某種思考的自由。雖然它不是學校,卻比我待的校園更像一所「思想實驗室」。
我在那裡第一次看到動畫可以被哲學解釋、遊戲設計可以牽動社會結構,還有人分享數學符號的語源、魔法少女背後的性別意涵。我不是在找教材,只是在論壇中慢慢懂得——原來一切日常娛樂裡,都藏有被好好討論的可能性。
我也在那裡交到一些網友,有人會補充我貼的動畫冷知識,有人會幫忙找圖,甚至有幾個我現在還記得他們當時的語氣與風格,彷彿是匿名世界裡短暫閃過的靈魂。但隨著時代轉變,K島也變了——
我發現它的變質,是在大學畢業後這幾年才真正意識到的。
那些原本熱烈而無拘的討論空間,變成了互罵與針對的場域;
那些我曾投稿過的板面,被嘴砲與仇恨言語佔據;
就連我曾編輯過、備份過的Wiki,也成了某種封閉的聖域,不再容納異質寫法與舊人歸來。
我慢慢退出,不是因為不喜歡,而是因為不再被歡迎。
但我不後悔。因為在K島的那幾年,教會了我一件事:
> 網路可以是一個比學校更真實的學習場,只要你能篩選、能整理、能願意回應。
這些能力,讓我後來在巴哈、Discord,甚至在台大的卡漫社、奇幻社、科幻社中都得以延續。
我學會了不靠制度、不靠頭銜,也能建立知識脈絡與對話習慣。
我不再是K島的常駐使用者,但我依然在那個時代學到最深刻的一課——
怎麼在自由與混亂中保持思考,怎麼在匿名與罵聲中辨識真誠。
〈自由學習備忘錄〉
每個人的自由學習都有一條起跑線。
對我來說,那條線不在頂大的圖書館,也不在教室講台,而是在一所技職體系的大學圖書館裡的一角。沒有光鮮的自習室,只有略顯老舊的木桌和時常壞掉的冷氣。但在那裡,我第一次自由選擇自己要學什麼。
我開始接觸哲學,從道家哲學到入門的邏輯學與存在主義;
我閱讀文創理論,從動漫產業的IP運作,到日本廣告的影像設計;
我翻著科普書與自然史資料,像是補回從沒補過的通識教育。
沒有老師打分數,沒有人訂進度,我靠的是自己想知道的渴望。
這些年來,我發現自由學習不是逃避體制,而是重新定義學習:
* 在K島,我學會了「怎麼討論自己喜歡的東西」。
* 在北教大圖書館,我學會了「怎麼閱讀那些沒人逼你看的書」。
* 在台大社團,我學會了「怎麼跟不同背景的人談論想法而不是立場」。
自由學習不是零碎的閱讀,而是長期養成對未知保持好奇的習慣。
是你願意主動理解那些不考試的知識,也願意承認自己不知道,然後去查。
我的補課人生沒有結束,這不是一張畢業證書能蓋章的事。
>自由學習是一種生活的態度,不是一次性的救贖,而是長期自我更新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