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父親病倒、生活無法自理後,我跟母親的生活彷彿被按了「慢速播放」。
時間沒有真正靜止,
但一切外界的聯繫與活動,卻彷彿都沉靜了下來, 日子只剩下三餐、照護、復健、與一個還不知道何時結束的等待。
在醫院的那些日子,父親長時間昏迷,
母親每天雙手合十虔誠祈求,探視時間再短也從不缺席。 我們輪流守著病房,母親幾乎沒有休息, 每一口餵食、每一次翻身、每一件貼身衣物, 她都親力親為——從不假手他人。
很多人說,那是鶼鰈情深。
她也曾一次又一次地在父親耳邊鼓勵他:「你要加油,一定要醒過來。」
但我知道媽媽的性子,她是急的。
那種急,不是沒耐心,而是對生命沒有辦法控制的焦慮。
出院不到兩個月,
我已經看見她的情緒走到了臨界點。
她開始對父親惡言相向。
她每天唸著:「早知道當初不如不要救了。」 有時候會哭著說:「這樣下去不如一起死一死。」 她的脾氣變得暴躁、絕望,幾乎每天都在崩潰的邊緣。
父親也在身體的無力與疼痛中跟著落淚。
這個家裡的空氣,就像懸著一層無聲的低氣壓, 重得讓人不敢靠近。
她不是不愛他。
但她被困住了,困在自己無法說出口的痛裡。
有時候她半夜會傳訊息給我:
「拜託,讓我看到一點希望。」 「快點讓我離開這個監獄!」
她開始說自己不想活了,
卻又拒絕我們提出的任何協助—— 不想請看護、不想出門、不想跟親戚見面、 也不想接受任何人的關心。
她說:「沒有人幫得了我。」
她總是覺得自己在犧牲, 也確實在犧牲。
但那份犧牲,已經不是愛的燃燒,
而是慢慢侵蝕她自己的靈魂。
我看著她,心疼,卻無力。
因為她拒絕所有的出口,只讓情緒在父親身上爆炸。
這是一種愛的極限,也是一種失衡的哀傷。
有時我想,
媽媽真正需要的,不是「怎麼幫她」, 而是「有一個地方,她可以不再硬撐、不再完美、不再只有責任。」
🌿 結語|寫給每一位照顧者,也寫給我自己
當愛變成日復一日的負荷,
我們都需要一個出口,告訴自己還可以是個人,而不只是照顧者。
媽媽的情緒是累積的,是從來沒被接住的。
如果我能做的只是聽她哭、回應她的訊息、偶爾煮一餐飯給她, 那我就繼續這樣做。不是因為這樣就能救她, 而是因為她也需要一點點愛的片段,提醒自己還活著。
也提醒我——照顧者需要被照顧的心,從來都不是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