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子曰:「小人溺於水,君子溺於口,大人溺於民,皆在其所褻也。夫水近於人而溺人,德易狎而難親也,易以溺人;口費而煩,易出難悔,易以溺人;夫民閉於人,而有鄙心,可敬不可慢,易以溺人。故君子不可以不慎也。《太甲》曰:『毋越厥命以自覆也;若虞機張,往省括于厥度則釋。』《兌命》曰:『惟口起羞,惟甲胄起兵,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太甲》曰:『天作孽,可違也;自作孽,不可以逭。』《尹吉》曰:『惟尹躬天,見於西邑;夏自周有終,相亦惟終。』」
2. 注釋
1. 小人溺於水:喻庸人因水患而受害。
2. 君子溺於口:指有德者若失言,便因口舌招禍。
3. 大人溺於民:君主若輕慢百姓,則陷於民怨而危亡。
4. 褻:輕慢、不敬。
5. 德易狎而難親:德行常被人輕慢,而真正親近卻難。
6. 閉於人:指百姓聚合依附於君。
7. 鄙心:指百姓心思雖淺近,但不可輕忽。
8. 《太甲》:「毋越厥命以自覆」:不要越過天命自取滅亡;「若虞機張…則釋」比喻守度則安,越度則危。
9. 《兌命》:「惟口起羞…」:因口舌生羞辱,因武備生戰禍;衣裳兵器雖存於器物,卻足以引發禍端。
10. 《太甲》:「天作孽,可違也;自作孽,不可以逭」:天災可避,自取之禍不可逃。
11. 《尹吉》:「惟尹躬天…」:殷伊尹輔佐湯王,因順天命而成事,夏桀則自取滅亡。
3. 白話文
孔子說:「小人會因水而溺斃,君子會因口舌而招禍,大人會因百姓而覆亡,這都在於輕慢所當敬畏之處。水雖常在身邊卻能溺人,德雖可親近卻常遭人輕忽,因此容易使人失敗;口舌花費繁雜,言語易出難以後悔,因此容易使人招禍;百姓依附於君主,雖心思鄙淺,但不可輕慢,因此容易使君主敗亡。所以君子不可不謹慎。《太甲》說:『不要越過天命自取覆亡;如同彈弓張緊,若能按度檢視,就能釋放自安。』《兌命》說:『因口舌而生羞辱,因甲胄而起戰禍;衣裳兵器雖藏於箱中,卻足以關乎自身安危。』《太甲》又說:『天災可避,人為自招之禍卻不可逃脫。』《尹吉》說:『伊尹順天而輔佐成湯,成於西邑;夏桀自取滅亡,終必滅亡。』」
4. 總結
小人因水溺,君子因口舌禍,大人因輕民亡,皆由輕慢所致。
君子行事須謹慎,不能輕忽身邊之物與人。
《書》所引皆警示:越命則亡,口舌可辱,自作孽不可逃,順天者昌,逆天者亡。
啟示
領導者不可輕慢百姓,否則將陷於民怨而亡。
君子必須謹言慎行,言語一出難以挽回。
人禍往往源於自作,唯有敬慎守度,才能免於敗亡。
十七、
1. 原文
子曰:「民以君為心,君以民為體;心莊則體舒,心肅則容敬。心好之,身必安之;君好之,民必欲之。心以體全,亦以體傷;君以民存,亦以民亡。《詩》云:『昔吾有先正,其言明且清,國家以寧,都邑以成,庶民以生;誰能秉國成,不自為正,卒勞百姓。』《君雅》曰:『夏日暑雨,小民惟曰怨;資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
2. 注釋
1. 心、體:比喻君與民之關係,君為心,民為體。
2. 莊:莊重。
3. 肅:嚴肅。
4. 容敬:儀容恭敬。
5. 好之:喜愛、善待。
6. 欲之:向往、追隨。
7. 《詩》引文:出自《詩經·大雅·烝民》,讚美先王言行明正,使國家安寧。
8. 《君雅》:即《詩經·小雅·君子偕老》,以天氣不調喻政治不德,百姓多怨。
3. 白話文
孔子說:「百姓以君主為心,君主以百姓為身體;君心莊重,則民體舒暢;君心嚴肅,則民容恭敬。君主喜愛什麼,百姓必追隨之;君主善待百姓,百姓必安於之。心能使身安全,心也能使身受傷;君能因百姓而存,也能因百姓而亡。《詩經》說:『從前有先王賢正,他的言辭明白清楚,使國家安定,城邑興成,百姓得以生養;若有人治理國政卻不自正,最終只是勞苦百姓。』《小雅》又說:『夏日暑雨不調,百姓怨;冬日嚴寒不和,百姓亦怨。』」
4. 總結
君如心,民如體,君民關係互為依存。
君主的德行直接影響百姓的安危。
國家安寧在於君主正己;君若失德,百姓必生怨。
啟示
領導者應正己立身,善待百姓,才能凝聚民心。
君民相依,缺一不可,忽視百姓等同自毀根基。
君德如心,民安如體,治國之道必在於君德與民心的調和。
十八、
1. 原文
子曰:「下之事上也,身不正,言不信,則義不壹,行無類也。」
2. 注釋
1. 下之事上:臣下事奉君上。
2. 身不正:行為不端正。
3. 言不信:言語不誠實。
4. 義不壹:義理不能專一,缺乏一致。
5. 行無類:行為沒有準則,混亂無常。
3. 白話文
孔子說:「臣下事奉君上,如果自身不端正,言語不誠信,那麼行義就不會專一,行為也就沒有準則。」
4. 總結
臣下事君,首要端身立行、守信為本。
身不正、言不信,則失其義理,行為混亂。
啟示
下屬侍奉上級,必須以正直與誠信為基礎。
忠正與誠信,是維持義理與行為準則的根本。
十九、
1. 原文
子曰:「言有物而行有格也;是以生則不可奪志,死則不可奪名。故君子多聞,質而守之;多志,質而親之;精知,略而行之。《君陳》曰:『出入自爾師虞,庶言同。』《詩》云:『淑人君子,其儀一也。』」
2. 注釋
1. 言有物:言語有內容,有所依據。
2. 行有格:行為合於法度與規範。
3. 奪志:動搖其志向。
4. 奪名:損毀其名聲。
5. 質而守之:以質樸真誠守住所聞。
6. 多志,質而親之:有廣大志向,仍須以質樸之心實踐親近。
7. 精知,略而行之:學問精博,但行事要簡要而實際。
8. 《君陳》「出入自爾師虞,庶言同」:意為進退遵從師保的規勸,百官之言才能一致。
9. 《詩》「淑人君子,其儀一也」:讚美君子舉止始終如一,端正有度。
3. 白話文
孔子說:「言語要有內容,行為要合於規範;因此,活著的時候不能動搖他的志向,死後也不能毀損他的名聲。所以君子廣泛學習,但要以質樸守之;立志遠大,但要以質樸親近之;學問精深,但行事要簡要而實際。《尚書·君陳》說:『凡出入都要聽從師保的教誨,百官之言才能一致。』《詩經》說:『善良的君子,他的儀度始終如一。』」
4. 總結
言語須有根據,行為須合法度。
君子求學廣博,仍以質樸守持;志向遠大,仍以實踐親近;知識精深,行事務實。
志向與名聲,生死皆不可奪。
啟示
君子之道在於「言之有物,行之有格」。
廣學而不浮躁,立志而不虛誇,知識精深而行事務實。
以質樸誠篤為本,方能保全志節與名聲。
二十、
1. 原文
子曰:「唯君子能好其正,小人毒其正。故君子之朋友有鄉,其惡有方;是故邇者不惑,而遠者不疑也。《詩》云:『君子好仇。』」
2. 注釋
1. 好其正:喜愛正道,樂於守正。
2. 毒其正:憎惡正道,嫉妒或損害正直。
3. 朋友有鄉:朋友之間能同向於善,共守正道。
4. 惡有方:即使有過失,也有一定規範,不至於亂。
5. 邇者:近處的人。
6. 不惑:不迷惑。
7. 遠者:遠方的人。
8. 不疑:不懷疑、不猜忌。
9. 《詩》「君子好仇」:出自《詩經·小雅·伐木》,意為君子喜愛志同道合、同德同心的朋友。
3. 白話文
孔子說:「只有君子能夠喜愛正道,小人卻憎惡正道。所以君子交友必有共同的志向,即使有過失,也有所依歸、不至於混亂。因此,親近的人不會迷惑,遠方的人也不會懷疑。《詩經》說:『君子喜愛同道的朋友。』」
4. 總結
君子喜正道,小人惡正道。
君子交友有共同方向,過失亦有限度。
因此近者親服,遠者信服。
啟示
君子交友應以道義為本。
守正則人心安定,遠近皆信。
交友重在志同道合,共守正道。
二一、
1. 原文
子曰:「輕絕貧賤,而重絕富貴,則好賢不堅,而惡惡不著也。人雖曰不利,吾不信也。《詩》云:『朋有攸攝,攝以威儀。』」
2. 注釋
1. 輕絕:輕易斷絕往來。
2. 貧賤:地位卑下、貧困之人。
3. 重絕:慎重或嚴厲斷絕。
4. 富貴:有財有位之人。
5. 好賢不堅:喜愛賢者不夠堅定。
6. 惡惡不著:厭惡惡人不夠顯明。
7. 攝:約束、整飭。
8. 《詩》引文:出自《詩經·小雅·伐木》,意為朋友之間相互約束,是以威儀相持。
3. 白話文
孔子說:「若對貧賤之人輕易斷絕往來,卻對富貴之人慎重斷交,這就表示喜賢不夠堅定,惡惡不夠明確。即使有人說這樣做不會有損失,我也不相信。《詩經》說:『朋友之間相互約束,以威儀相待。』」
4. 總結
君子交友應以道義為準,不可因貧富而有差別。
喜賢必須堅定,惡惡必須分明。
《詩經》強調朋友之間應以禮相持,守威儀而共勉。
啟示
不可勢利待人,否則愛賢不足、惡惡不彰。
交友貴在守義守禮,而非看重貧富。
真正的朋友應以禮相約束,共同成長。
二二、
1. 原文
子曰:「私惠不歸德,君子不自留焉。《詩》云:『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2. 注釋
1. 私惠:個人的恩惠、私人的好處。
2. 歸德:歸於德行,符合道義。
3. 不自留:不自我保留,不因私情而停留。
4. 《詩》引文:出自《詩經·小雅·鹿鳴》,意為「人之所以愛我,是因我能以德行示之」。
3. 白話文
孔子說:「若是私人之恩惠卻不合於德行,君子是不會因之而有所依戀的。《詩經》說:『人之所以喜愛我,是因為我能以德行待人。』」
4. 總結
君子不以私情之惠為榮,而是以德為本。
私惠若不合德,不足以長久,亦不足取。
《詩經》強調,人之親近在於德行,而非私恩。
啟示
立身處世應以德為本,而非倚賴私情。
真正能感召他人的,不是私惠,而是德行。
君子處世應超越私恩,以公正和德義取人。
二三、
1. 原文
子曰:「茍有車,必見其軾;茍有衣,必見其敝;人茍或言之,必聞其聲;茍或行之,必見其成。《葛覃》曰:『服之無射。』」
2. 注釋
1. 軾:車前的橫木。此指車必見其前端之標誌。
2. 敝:衣服的破舊之處。
3. 或言之:有人說話。
4. 聲:聲音,指言語必聞於人。
5. 行之:實行、行為。
6. 成:成效、結果。
7. 《葛覃》「服之無射」:出自《詩經·周南·葛覃》,「射」通「釋」,意為不解下,形容服飾之常久。
3. 白話文
孔子說:「凡是有車的,必然可以看見它的車軾;凡是有衣的,必然可以看到它的破舊之處;人只要有所言語,就必然會聽見他的聲音;人只要有所行為,就必然可以看見他的成效。《詩經·葛覃》說:『所服之衣,從不解下。』」
4. 總結
一切事物必有其徵兆或痕跡,無可隱匿。
人的言行終將顯現於世,不可能完全隱藏。
《詩經》引文,寓意事物有其常態與必然。
啟示
行為舉止必然外顯,故人應自重謹慎。
言行終會留下痕跡,應以德行為本,不可欺世。
君子處世,須知「行必有成,言必有聲」,凡事不可不慎。
二四、
1. 原文
子曰:「言從而行之,則言不可飾也;行從而言之,則行不可飾也。故君子寡言,而行以成其信,則民不得大其美而小其惡。《詩》云:『自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小雅》曰:『允也君子,展也大成。』《君奭》曰:『昔在上帝,周田觀文王之德,其集大命于厥躬。』」
2. 注釋
1. 言從而行之:言語必須付諸行動。
2. 行從而言之:行為必須合於所言。
3. 飾:修飾、掩飾。
4. 寡言:少言,慎言。
5. 信:誠信。
6. 大其美、小其惡:誇大其美德、掩小其過惡。
7. 《詩》:出自《詩經·大雅·抑》,「自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
8. 《小雅》:「允也君子,展也大成」,讚美君子誠信正直,能成大業。
9. 《君奭》:出自《尚書·君奭》,言上帝觀文王之德,將大命歸之。
3. 白話文
孔子說:「言語必須有行動配合,才不至於虛飾;行為必須合乎言語,才不至於虛假。因此君子少說話,而以行動成全誠信,這樣人民就無法過度誇大他的優點,也無法掩飾他的缺點。《詩經》說:『玉有瑕疵尚能磨去,言語的污點卻無法補救。』《小雅》說:『誠信的君子,能廣大成就。』《尚書·君奭》說:『往昔上帝觀察文王的德行,於是將大命交付於他。』」
4. 總結
君子言行必須一致。
寡言慎行,以誠立信。
德行之實重於辭飾之巧。
啟示
言語須以行動支撐,避免空談。
言行不一,損害人格,難以彌補。
領導者唯有慎言重行,方能成就大業。
二五、
1. 原文
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恒,不可以為卜筮。』古之遺言與?龜筮猶不能知也,而況於人乎?《詩》云:『我龜既厭,不我告猶。』《兌命》曰:『爵無及惡德,民立而正事,純而祭祀,是為不敬;事煩則亂,事神則難。』《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恒其德偵,婦人吉,夫子凶。』」
2. 注釋
1. 南人:指南方的人。
2. 無恒:沒有恆心、持久的德行。
3. 卜筮:占卜之事,包括龜卜與蓍草占筮。
4. 古之遺言:古人留下的教誨或警言。
5. 龜筮:指以龜甲或蓍草占卜。
6. 《詩》「我龜既厭,不我告猶」:出自《詩經·小旻》,意為龜已疲厭,無法啟示吉凶。
7. 《兌命》:強調祭祀與行事的德行,警示不敬會亂事。
8. 《易》「不恒其德,或承之羞。恒其德偵,婦人吉,夫子凶」:德行不恆久則受羞辱,若持恆則吉凶有異,婦人得吉,男子則凶。
3. 白話文
孔子說:「南方有人說:『人若沒有恆心,就不能從事卜筮。』這是古人留下的教誨吧?即使是龜卜,也不能預知吉凶,更何況是人呢?《詩經》說:『我龜已經厭倦,還不告訴我。』《兌命》說:『爵祿不能加於惡德的人,百姓安立正行祭祀,卻缺乏敬意;事情繁瑣則會混亂,事奉神明則更加困難。』《易經》說:『不持恆德行的人,有時會受羞辱;若恆德占卜,婦女則吉利,男子則凶。』」
4. 總結
卜筮需恆心與德行,德不恆則卜筮難準。
祭祀與治理亦需恆德,方能順理安民。
德行持久是人行事、占卜、祭祀的根本。
啟示
行事應以德行恆久為本,非僅依技巧。
祭祀與卜筮皆講敬慎與德行,才能得其正效。
德不恆,則人難以明辨吉凶,事難以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