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藏傳佛教≠密宗。
密宗(即密教,梵語:Vajrayāna)以其複雜的儀式、密咒、曼荼羅和灌頂等實踐為特徵,強調通過神秘體驗和師徒傳承達到即身成佛。
密宗在唐代通過三位大師——善無畏(Śubhakarasiṃha)、金剛智(Vajrabodhi)和不空(Amoghavajra)——傳入中原,並在唐朝武宗會昌法難(845年)前達到一定繁榮。
《宋高僧傳·唐京兆大興善寺不空傳》記載:“不空,北天竺人,幼而出家,隨金剛智入中土,譯《金剛頂經》等八十餘部,傳密法於朝野,士庶歸仰。”
不空在唐代通過翻譯大量密教經典並在宮廷中推廣密宗,使其在貴族和士大夫階層中頗有影響。
然而,密宗的傳播主要依賴宮廷支持和特定的社會群體,其儀式複雜、修行門檻高,需長期師徒傳承和嚴格的灌頂制度,這限制了其在普通民眾中的普及。
與之相反的是,禪宗以“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為核心,強調頓悟和簡便的修行方式,減少對繁瑣儀式的依賴。禪宗在唐代由六祖慧能及其弟子推廣,逐漸形成南宗禪,成為中原佛教的主流。《六祖壇經·行由品》記載慧能的教導:“世人自色身是佛,迷人自心是佛。自性迷即是眾生,自性悟即是佛。”
禪宗的這種簡明教義與“自力修行”的理念,契合了唐宋時期社會變遷中儒家士大夫和普通民眾的心理需求。
禪宗通過公案、機鋒等靈活的教學方式,以及農禪並重的生活實踐(如百丈懷海的“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使其更容易被民眾和士大夫廣泛接受。
而唐武宗會昌法難(845年)對佛教整體造成了巨大打擊,但密宗因其高度依賴宮廷和寺院經濟支持,受到的衝擊尤為嚴重。
《舊唐書·武宗紀》記載:“會昌五年,敕毀天下佛寺四萬余區,僧尼還俗二十六萬余人,奴婢十五萬人,田數千萬頃。”
密宗的修行需要曼荼羅、佛像、法器等物質支持,而這些在法難中多被摧毀。
不空的弟子多在長安、洛陽等大寺院活動,法難後密宗傳承鏈斷裂嚴重。《續高僧傳》提到不空弟子“多散亡,密法遂衰”。
相比之下,禪宗因其教義簡便、修行場所靈活(如山林禪院),在法難後迅速恢復,並通過南宗禪的推廣進一步壯大。
並且密宗的儀式性和神秘性(如密咒、灌頂)與中原儒家文化注重簡約、理性的傳統存在一定衝突。
唐宋時期,儒家復興(如韓愈、柳宗元反佛)使得密宗的繁複儀式被視為“外來”或“神秘”,難以融入主流文化。
《韓昌黎集·論佛骨表》雲:“佛本夷狄之人,與中國之法不同,奈何惑眾?”
相比之下,禪宗通過簡化和本土化(如公案對話與中國士大夫的清談傳統結合)更貼近中原文化。
《景德傳燈錄》記載禪師與士大夫的機鋒對話,如:“僧問趙州:‘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州曰:‘庭前柏樹子。’”
這種儒家式表達方式,吸引了儒家士大夫階層,使禪宗在文化上更具適應性。
並且禪宗通過農禪並重和簡便的修行方式,深入中國民間社會。《百丈懷海禪師語錄》記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這種自給自足的禪院經濟模式,使禪宗在鄉村和城鎮廣泛傳播。
而密宗的修行需要專門的道場、複雜的法器和嚴格的師徒傳承,更多局限於城市寺院和貴族階層。
《宋高僧傳》提到不空主要在長安大興善寺傳法,弟子多為“王公貴人”。
另外密宗強調師徒灌頂,傳承嚴格,需口傳心。
《大日經疏》記載:“非經灌頂,不得傳法,非真弟子,不授密咒。”
這種嚴格的傳承機制在中原佛教的動盪環境中難以維繫,尤其在會昌法難後,密宗傳承幾乎斷絕。
而禪宗的“以心傳心”不拘泥於形式,允許靈活的師徒關係和教義傳播。
《六祖壇經》雲:“法本法無法,無法法亦法。”
儘管唐密在中原衰落,但在某些地區和傳統中仍有殘存,並融入其他宗派或地方信仰,形成漢地特色的密宗延續。
如五臺山作為文殊菩薩道場,在唐代即為密宗重要中心。唐代以後,密宗在此地仍有一定傳承。
《五臺山志》記載:“五臺山唐代有密宗道場,宋元以降,密法雖衰,然護摩、祈福等儀軌猶存,香客不絕。”
唐代以後,密宗的咒語、儀軌和護法信仰融入禪宗、淨土宗等。《宋高僧傳·唐五臺山法順傳》提到:“法順習密法,兼修禪觀,傳咒術于弟子,流行於世。”
例如,密宗的《大悲咒》《尊勝咒》在漢傳佛教中廣泛流傳,淨土宗行者常持咒祈福。禪宗寺院也保留了部分密宗護法儀軌,如供奉金剛護法等。
元代(1271-1368)隨著藏傳佛教(藏密)傳入中原,密宗在某些地區短暫復興。元朝皇室推崇藏傳密宗,帝師八思巴在中原推廣藏密儀軌。
《元史·釋老傳》記載:“八思巴奉旨譯藏經,傳密法于京師,建曼荼羅,士庶多歸。”
明清時期(1368-1911),漢傳密宗已無獨立宗派,但其儀軌和咒語在民間信仰和寺院活動中仍有體現。《清稗類鈔·宗教類》記載:“清代寺院多持《大悲咒》《往生咒》,或行密宗護摩法,尤以江浙、福建為盛。”
此外,密宗的護法神崇拜(如韋馱、伽藍)在漢傳寺院中普遍存在,但部分密宗經典如《楞嚴經》仍因包含咒語和密教思想而廣為流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