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觀照苦難,尋求智慧
聯合國的報告揭示了一幅令人心碎的景象:在蘇丹,超過千萬人因戰火而流離失所。儘管已有百萬人返回飽受創傷的首都喀土穆,但他們面對的是殘破的家園、癱瘓的基礎設施,以及霍亂、登革熱與瘧疾等疾病的無情蔓延。這不僅是遙遠國度的災難,更是對全人類良知的深刻拷問。
本文的目的,並非提供單一的政治解決方案,而是作為一名謙卑的探索者,深入世界不同文化的智慧傳統。我們旨在闡明一個核心論點:儘管各種文化對蘇丹危機的病因診斷各異,其開出的療癒藥方卻驚人地趨向一致——它們共同指向修復關係的迫切需求,無論是社會的、政治的、還是精神層面的關係,從而揭示了一種普世的倫理 imperative。
讓我們首先踏上非洲的土地,聆聽其古老的「烏班圖」哲學如何診斷這場深刻的連結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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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斷裂的連結:「烏班圖」(Ubuntu) 的社群療癒
在非洲本土的智慧中,有一個深刻的倫理哲學——烏班圖 (Ubuntu)。其核心思想可以用一句話概括:「我因我們而存在」(I am because we are)。此一世界觀 posits,個體的人性並非孤立自存,而是在與他人的關係網絡中才得以實現與成全。
從烏班圖的視角診斷,蘇丹的派系鬥爭與族群暴力,是社群連結的徹底撕裂,是對共享人性的極端背棄。然而,其洞見遠不止於此。在烏班圖的世界觀中,「人性」並非與生俱來的既定事實,而是一種需要透過社群生活來培養和實現的品質,它可能因非人道的行為而喪失。因此,衝突中犯下暴行的人,不僅傷害了受害者,也從根本上貶損、乃至剝奪了他們自身的人性。
烏班圖所啟發的療癒之道,其深刻性正在於此。它並非僅僅懲罰加害者,而是著眼於修復整個社群。
- 核心目標: 其目標是「修復式正義」(Restorative Justice),首要任務是修復被罪行撕裂的社群關係與和諧,而非西方司法體系中以懲罰為核心的報復性正義。
- 實踐方法: 過程包含讓加害者與受害者社群直接對話、承認所造成的傷害、尋求道歉與寬恕,並最終讓加害者重新融入社群。
- 深刻洞見: 正義的終極目的,是療癒整個社群,並幫助犯下暴行者透過承擔責任與修復關係,重新被「人化」(re-humanized),再次被接納回人類社群的網絡之中。
若社群的撕裂源於人心的失聯,那麼社會秩序的崩潰則往往指向治理的失德。為此,東亞的智慧提供了深刻的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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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失序的國度:「仁」(Rén) 與「和」(Wa) 的和諧願景
中華文化的「仁」—— 仁政的失落
從中華文化的視角觀之,蘇丹的危機是一場治理上的災難性潰敗,其根本在於統治者喪失了最核心的道德合法性——仁 (Rén)。儒家思想教導,統治者的首要職責是愛護人民,正如孟子所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蘇丹的領導者們為了爭奪權力,不惜將國家拖入戰火,公然「將無辜平民當作實現其政治野心的工具與犧牲品」。這種行為徹底背棄了「仁政」,使其統治的道德基礎,即「天命」,蕩然無存。
更深一層,此種派系鬥爭是墨家所批判的「別愛」(偏私之愛)的極致體現,其療癒之道在於培養「兼愛」(無差別之愛)的倫理。同時,道家「無為」的智慧亦警示,這種由人類野心驅動的強行妄為,必然引發混亂。因此,療癒之道在於重建以民為本的仁義之政,並朝向《禮記》中所描繪的「天下大同」——一個「天下為公」的理想社會邁進。
日本文化的「和」—— 和諧的崩解
若以日本文化的視角審視,蘇丹的衝突是一場和 (Wa)——即社會和諧此一至高價值的徹底崩解。日本文化極度重視團體秩序的安寧,而蘇丹社會中暴力橫行、信任蕩然無存的景象,正是「和」精神的全然反面。
其回應之道,始於以「物之哀」(Mono no aware)的共感之心,去深刻體察生命的無常與人民的苦難。這是一種帶著淡淡憂傷的悲憫,它讓我們與蘇丹人民的失落建立深層的同理連結。療癒的行動,則可借鑑「結」(Yui)的社群互助精神,即村民協力重建崩塌的屋頂,啟示我們蘇丹的重建需要由下而上、全社會共同參與的努力。此外,江戶時代「三方好」(Sanpō yoshi) 的商業哲學——對賣方好、對買方好、對社會好——也為經濟的復甦提供了一個超越自利、兼顧共同福祉的倫理框架。
然而,當苦難並非僅僅源於失德或失序,而是源於一個系統性的壓迫結構時,南美洲的解放神學發出了最激進的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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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不公的結構:「解放神學」(Liberation Theology) 的正義吶喊
誕生於1960年代拉丁美洲的解放神學 (Liberation Theology),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批判性的框架。相較於前述中華文化將病因歸於統治者的個人「失德」,解放神學將矛頭直指那滋生苦難的體系本身。它對傳統信仰進行了顛覆性的重讀,提出了兩個核心觀點:
- 結構性罪惡 (structural sin):此框架迫使我們將倫理焦點從個人的道德瑕疵,轉移至壓迫性的政治與經濟體系本身。一個讓少數精英受益而犧牲大眾福祉的體制,其本身就是罪惡的。
- 窮人的優先選擇 (preferential option for the poor):上帝明確地站在窮人與受壓迫者的一邊。教會的使命,是在此時此地為建立一個更公義的社會而奮鬥。
運用此框架,蘇丹的苦難正是「結構性罪惡」的產物,而數以百萬計的流離失所者、飢餓的兒童與遭受暴力的平民,就是當代的「窮人」。解放神學的革命性在於,它將信仰從一種尋求內心慰藉的精神寄託,轉化為一場要求社會革命的行動綱領。它宣稱,救贖不僅是精神性的,「更核心的是從社會、經濟與政治的壓迫中獲得解放」。
其行動方法論是「看見—判斷—行動」(see-judge-act):
- 看見: 正視蘇丹人民苦難的真實境況,不加迴避。
- 判斷: 以愛與正義的教導來批判造成這種苦難的權力結構與腐敗體系。
- 行動: 投身於能夠從根本上改變不義結構的具體「實踐」(praxis),與受壓迫者站在一起,實現真正的「團結」(solidarity)。
從社群的連結、社會的秩序到體系的公義,我們看到了不同文化診斷苦難的獨特視角。現在,讓我們將這些智慧並置,以更宏觀的視野來探尋它們共同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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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智慧的交響:多維度下的診斷與療癒
下表將不同文化對蘇丹危機的解讀進行了歸納與比較,展現了人類集體智慧的多樣性與深度,猶如一曲探尋療癒之道的交響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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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論:萬法歸一,共建慈悲世界
穿越不同文化視角的旅程,最終指向一個共同的真理:儘管語言、儀軌各異,但人類的集體智慧,如中華的「仁」、非洲的「烏班圖」、基督宗教的「神愛」,都在訴說著相互連結與慈悲的普世價值。我們的診斷或許不同,但療癒的方案卻共同指向了關係的修復。
然而,蘇丹的悲劇也成為一聲對我們集體良知的深刻呼喚,它迫使我們質問:如果我們信仰慈悲,為何允許殘酷橫行?如果我們標榜正義,為何容忍罪惡不被懲罰?
「人間淨土」或「大同世界」並非遙遠的理想,而是需要我們以當下行動去積極創造的現實。每一次人道援助的送達,每一次為正義發出的呼聲,每一次促進和解的努力,都是在為這個破碎的世界播下一顆希望的種子。
療癒蘇丹的漫長道路,也將是療癒我們自身分裂與冷漠的過程。正是在這種為他人福祉而奉獻的無私行動中,我們將親手開創那個人人皆得安樂、正義得以彰顯的和平時代。
南無阿彌陀佛,願一切受苦眾生,皆得離苦得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