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整整十個小時，像是城市積累太久的委屈，
終於忍不住潰堤。
李曼回到住處時，連靈魂都是潮濕的。
老舊公寓的感應燈壞了，
她站在漆黑的走廊裡掏鑰匙，手指凍得發僵，
金屬鑰匙插進孔洞時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
在這死寂的夜裡顯得格外孤單。
「咔噠」一聲門開了，卻也同時驚動了聲控燈。
昏黃的燈光亮起，照亮了倚在門邊的身影。
林彥站在那裡，髮梢微濕，
手裡提著兩杯便利商店的熱咖啡，
紙杯邊緣正冒著稀薄的白氣。他的眼神沒有焦急，
只有一種讓李曼想哭的平靜。
「我看妳發的動態不太對勁，文字很亂。」
林彥把身子從牆邊撐起，
「覺得這種天氣，妳需要有人陪著說說人話。」
那一刻，李曼一直緊繃著的肩膀，像斷了線的偶，
徹底垮了下來。
兩人在客廳的地毯上坐下。屋外的雨聲轟鳴，
襯托出屋內窒息般的安靜。
李曼雙手捧著那杯熱咖啡，指尖用力到發白，
彷彿那是她在這片汪洋中唯一的浮木。
她盯著手機螢幕，黑屏，沒有任何通知亮起。
「妳每隔三分鐘就會看一次手機。」
林彥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麼，
「妳在等什麼？道歉？還是解釋？」
李曼苦笑，把手機反扣在茶几上。
「我覺得……我好像不是真的愛他。」
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
喉嚨像吞了一顆粗糙的石子，磨得生疼。
「林彥，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很卑鄙。
我更像是在抓著一個人，
好讓自己不要掉進那個無底洞裡。」
她抬起頭，眼裡滿是血絲，
「我以為這叫付出，我以為只要我夠乖、夠體貼、
把他的情緒放在第一位，
我就能換來『被留下』的資格。但後來才發現，
我是因為恐懼
恐懼那個洞裡只有我一個人。」
林彥沒有急著插話，他撕開糖包，
慢慢地攪拌著咖啡，動作緩慢而專注，
像是在給李曼整理思緒的時間。
「妳說的那個無底洞，是什麼？」他問。
「是安靜。」李曼抱住膝蓋，
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
「是他不在的時候，房間裡那種會吃人的安靜。
我覺得自己像個沒有殼的寄居蟹，
隨時會乾枯而死。」
「所以妳努力表演。」林彥一針見血，
語氣裡沒有批判，只有心疼，
「妳把戀愛談得像在做一份高壓工作。
妳每天都在考核自己：今天的我夠好嗎？
他滿意嗎？我會被開除嗎？」
「妳不像在談戀愛，妳像在打一份沒有薪水的工。」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砸碎了李曼最後的防線。
眼淚大顆大顆地砸進咖啡杯裡，泛起苦澀的漣漪。
「那我能怎麼辦？」她哽咽著，
「我不像你那麼獨立。
我只要一想到以後可能要一個人吃飯、
一個人睡覺，我就覺得這輩子好像完蛋了。」
林彥嘆了口氣，身體微微前傾，
目光穿透了她的防備。
「李曼，穩定的關係不是補洞用的。」
「不是妳缺了安全感，就抓一個人來填；
那樣妳永遠會患得患失，因為妳知道，
那個洞還在，只是暫時被擋住了。」
他頓了頓，指著窗外被雨水沖刷的街道。
「真正的愛，是兩個獨立的人選擇並肩走。
前提是，妳得先學會自己站穩。」
「妳上一次一個人去餐廳吃飯，不滑手機、
不假裝忙碌，只是單純地享受食物，是什麼時候？」
李曼愣住了。回憶一片空白。
她總是外帶，或者一定要拉個朋友。
她害怕在人群中落單的樣子，
彷彿那是一種羞恥的標記。
「我連一個人散步，都覺得路人好像在嘲笑我。」
她低聲承認。
「所以，妳不是不能沒有他，」
林彥的聲音溫柔得像一張接住她的網，
「妳是還不會陪自己。」
「陪自己？」
「對。把妳對他付出的那些耐心、溫柔、傾聽，
拿回來，用在妳自己身上。」
林彥遞給她一張面紙，
「妳把所有的愛都給了別人，
導致妳自己內心荒蕪一片，難怪妳會怕。」
李曼接過面紙，擦乾了臉。
窗外的雨勢似乎變小了，
那種要將世界淹沒的壓迫感正在消退。
「如果……我學會了陪自己，變好了，
他還是不回來呢？」她問出了心底最後的恐懼。
林彥笑了，那笑容裡有著雨過天晴的篤定。
「那時候，妳就不會那麼在意他回不回來了。」
「因為妳會遇到一個，不需要妳『用力變好』
才願意愛妳的人。他會喜歡真實的妳，
哪怕是那個有點懶、有點情緒化、
偶爾想獨處的妳。」
「那個會留下來的人，不需要妳跪著等他。」
李曼深吸了一口氣，
空氣裡混著咖啡香和雨後的泥土味。
她看向空蕩蕩的房間，第一次覺得，
這裡或許不是一個洞，
而是一個可以重新長出植物的花園。
「林彥。」
「嗯？」
「明天……我想試著自己去吃頓早餐。
坐在店裡吃。」
林彥拿起外套起身，拍了拍她的頭
，動作輕柔得像對待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
「很好。哪怕只是一小步，
都比在錯的人那裡原地打轉好。」
門關上，腳步聲漸遠。
李曼走到窗邊，看著路燈把林彥的影子拉長。
她關掉了客廳的大燈，只留一盞微弱的落地燈。
在這片屬於她的光暈裡，
她終於不再覺得搖搖欲墜。
她想，她終於準備好，和自己握手言和了。
🌙 後記
愛不是抓住，而是選擇。
不是緊緊握住流沙，而是攤開手掌時，
也不害怕失去。
你值得的那份愛，
會讓你更像你自己，
而不是讓你在恐懼裡小心翼翼地修剪自己。
願你終於知道：
愛不是用力，是剛好。
剛好你完整，
剛好對方願意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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