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革命餘燼與時代迷霧中,《一戰再戰》讓台灣觀眾看見不願再戰、卻仍被迫前行的人物群像。這是一部在動盪年代更容易引發台灣共鳴的電影。 遲滯的開場:角色人物的迷惘,也成為觀眾的迷惘 《一戰再戰》(One Battle After Another)改編自托馬斯·品欽的小說,由保羅·湯瑪斯·安德森執導。一群前革命者在十六年後再次被迫集結,只為營救昔日同伴的女兒。從題材看,似為驚悚動作片,但影片以碎片式對話、未明指向的場景展開,一度使觀眾錯愕,難以在第一時間就投入。
然而,這種敘事上的遲滯,其實正貼合角色的心境。他們早已刻意遠離過往,拒絕與昔日的理想和傷痕對話;故事並非立即引領他們回到行動,而是讓觀眾先感受那份「不願再戰」的重量。影片的迷惘,不是失誤,而是一種敘事的選擇。 李奧納多與西恩·潘:以表演的重量,穩住劇情的重心 隨著情節推進,李奧納多·狄卡皮歐與西恩·潘逐漸成為支撐影片的兩根主軸。他們的角色都已歷經崩解;理想破碎、心境老去、過往的一切如陰影般不能散去。他們不是英雄,而是被理想與現實雙重拋擲的人。 狄卡皮歐以遲疑與疲憊交織的表演,讓角色在破碎與責任之間顯得很真實。西恩·潘則以那份帶傷的強悍,賦予重聚行動一種粗糲而可信的力量。 兩人的眼神、沉默、猶豫與決斷,使影片真正具備情感的支點。他們讓故事不僅是營救,也是一場面對自身殘缺的內在旅程。 雀絲·茵菲妮蒂:脆弱、危險,亦象徵新世代的被推擠 飾演被綁架少女的雀絲·茵菲妮蒂,成為影片的亮點。安德森以長鏡、逆光與細膩的面部特寫,使她的角色不僅是被營救的目標,更成為一個意象:在上一代的理想坍塌後,新世代被迫承擔其未竟之事業。 她的美不僅是視覺性的,還帶著一種無法規避的危險與困惑;彷彿每一代都得為前一代的選擇背負重擔。 暴力與黑色幽默交錯:荒謬世界的情緒節奏 影片中的暴力並非僅僅為了刺激戲劇效果,而是以突兀的方式打斷情緒,使人意識到世界的失序。暴力之後緊接的一句句荒謬的對話,往往使觀眾在恐懼與苦笑之間擺盪。 這種世界的荒誕却正是影片魅力所在: 現實既殘酷,又不乏荒謬;既令人不安,也叫人無法完全抽離。在這種陰影下的幽默,不是故作輕鬆,而是一種生存方式。 影片的限制:敘事鬆散、支線過多,主題深度受到壓縮 《一戰再戰》同時也承擔了風格化敘事的風險。開場節奏過於遲緩,使觀衆難以快速建立主線張力。
再如,中段支線人物與線索繁多,削弱了主軸推進。革命與理想的深層辯證略顯壓縮,未能達到原著的哲學鋒度。然而,即使結構不夠俐落,影片仍因表演群像、影像質地與情緒弧線而保持著戲劇的感染力。 台灣觀眾的特殊觀看脈絡:動盪年代中的隱痛和共鳴 《一戰再戰》在台灣上映的時刻,與社會氛圍產生了意外的呼應。台灣近年在國安、地緣政治、認知戰與世代議題上的討論,使得本片中的某些情緒,變得格外逼近。 1.「不情願的重返」呼應台灣的集體心理 片中角色本已抽身,卻被迫再度上場。 台灣觀眾理解這種感受:地緣與歷史讓人無從退場,無論是否願意。 2. 新世代的困惑與負荷,與台灣青年高度貼近 上一代的努力創造了自由,但下一代所面對的世界更危險、更複雜。茵菲妮蒂的角色如同一面鏡子——她象徵著承擔、迷惘與被動的責任。 3. 黑色幽默與荒誕現實,是台灣的日常肌理 在資訊戰與輿論混亂的年代,台灣人早已理解:荒謬與恐懼可以同時存在。正因此,影片的情緒語言對台灣觀眾並不陌生。因此,《一戰再戰》不只是美國電影;在台灣的語境中,也可以被重新視為「動盪年代的黑色寓言」。 結語:真正的戰場,在人心之中 影片最終呈現的不是革命,而是革命之後的沉默;不是戰鬥,而是戰鬥間的空隙;那些懊悔的、疲倦的、還未和解的時刻。 《一戰再戰》所提出的問題,映照著台灣當前的時代感: 當理想的火焰熄滅,人們要靠什麼前行?當不願再戰,我們是否仍願視革命為值得珍借? 電影未必給出明確解答,卻在片末留下了一道微弱而不滅的亮光;人仍願意回頭凝望,仍願為所愛之事負重前行,仍願在餘燼遍地的世界,嘗試踏出下一步。而這份在破敗之中仍不放棄的意願,或許是 2025年的台灣人最能體會的情感。



李奧那多的劇照

西恩.潘的劇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