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角獸與牠的產地》:歡迎光臨內容工廠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每個人都在巨大的開放空間工作,一個挨著一個,像孟加拉成衣廠的女裁縫工,只差他們埋首於桌上型電腦而非裁縫機。玩具槍(Ner f gun)戰開打,有人從平面電腦螢幕後面發射子彈,蹲下並翻滾閃躲攻擊。站立桌(standing desks)是科技公司的新玩意,而在HubSpot到處可見這種辦公桌。人們站著開會,甚至舉行走路會議,意思是整群人出去走路,並在走路時舉行會議。

 

沒有人有辦公室,連執行長也不例外。在這方面有一個規定:每隔三個月所有人就要換位子,像是玩企業版的大風吹。HubSpot稱它為「駭座位」(seating hack),目的是提醒每個人,「改變」是恆久不變的道理。如果你想要隱私,必須預訂環繞辦公空間四週的會議室之一。有些會議室以紅襪隊球員命名,有些則以「著名的行銷人員」──我花了好一會兒才記住他們的名字。在那些會議室中,有些人坐在懶骨頭椅上,而非真正的椅子;人們慵懶地坐著,看著膝上的筆記型電腦。

 

當然,這有點蠢,一切感覺起來有點做作,好像每個人都很努力說服自己他們的工作很酷,而且他們樂在其中。但管他們的,這是我第一天上班,我很興奮來到這裡。我認為這很好玩。過去幾年來,我去過數十個像這樣的地方,我一直很好奇在這種地方上班會是什麼感覺。

 

當我們繞著建築參觀時,柴克透露一點有關他自己的事。和我一樣,他是HubSpot的新人,一個月前才加入。他在大學主修英文,原本想當個運動記者。但畢業後他覺得新聞事業似乎太不穩定,所以找到一份Google的工作。我告訴他這是明智之舉。出版業舉步維艱,大批記者被裁員,我就是因此才來到這裡,嘗試藉由改行公關或行銷來「再出發」。公關和行銷理論上會用到你當新聞記者所學到的技巧,也就是你寫作以及在截稿壓力下工作的能力。老實說,以美國大企業的標準看,記者工作薪資很低。

 

柴克認為,他說明行銷部門的組織狀況可能對我有幫助。我們進了一間會議室,他在白板上畫一個組織圖。我後來發現,柴克很喜歡在白板上寫東西。他在行銷部組織圖最上面寫行銷長克蘭尼姆,克蘭尼姆下面則是溫格曼和另外三個人。這些人各自帶領一個或幾個團隊。柴克繼續畫出愈來愈大的樹狀結構,佔滿了白板。其中包括產品行銷、網路行銷、電子郵件行銷、社群媒體行銷、顧客行銷、轉換行銷(conversion marketing)。有人專做需求創造,還有人專做顧客權益(customer advocacy)。有人專做銷售開發和潛在需求培養(lead nurturing),還有一個叫漏斗(funnel)的團隊,另一個團隊則稱為品牌與話題,負責管理公關小組和舉辦年度顧客大會。

 

最後,在白板最旁邊的是內容團隊,由寫部落格的人和另一個寫電子書的小組組成。這就是我工作的團隊。

 

我注意到一件事:在組織圖上,柴克的名字位於內容團隊之上、溫格曼的正下方。我不是企業組織專家,但根據這張團的安排,我想──或者我擔心──這個我以為是行政助理的傢伙很可能是我頂頭上司。

 

「等一等。」我說:「我有點混淆了。」

 

我看著柴克。

 

「柴克。」我說:「你在公司裡做什麼?你的職務是什麼?」

 

「喔。」他說:「我管內容團隊。」

 

「如果你管內容團隊,」我用遲疑的聲音說:「這是不是說,你是我上司?」我試著不動聲色。「我是不是為你工作?」

 

柴克說,他不知道該不該自稱是我上司。據他了解,嚴格地說,我正式的老闆是溫格曼,但就每天的例行工作來說,我確實會在柴克管理的團隊工作。

 

──是我對自己說的字。

 

「好酷。」是我大聲說出的字。

 

柴克想帶我看我工作的地方。我站起來,感到有點暈眩,跟著他出了會議室,走過一條走廊,經過的人看起來突然都變得更年輕,像高中生。他們無所不在,每個地方都看得到。

 

他們帶著筆電來去匆匆,成群地坐在玻璃圍起來的會議室,在白板上畫著圖,看著巨大螢幕上的PowerPoint簡報、喝咖啡、做筆記。我想我可能有點恐慌症發作,或者是胃酸逆流。一部分的我想奪門而出。

 

幹幹幹幹幹,我腦袋有個微小的聲音一直說。我跟著柴克和他上了髮膠的頭髮走在走廊時,太陽穴的脈膊一直猛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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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擊「重讀者」的辦公日常,滿滿的PC好像有點弱

 

九個月前。我還是《新聞週刊》科技編輯。我在那個職務時,從沒注意過像柴克或溫格曼、甚至是克蘭尼姆這樣的人。他們是我不會回電話的那種人,他們的電子郵件我沒打開就會刪掉。甚至哈里根和夏哈都只是小咖,我可能不會抽出時間和他們喝咖啡,而且肯定不會寫有關他們的報導。至於柴克?我要怎麼說。他才踏出大學校門五年,他的工作經驗包括兩次實習記者,和在Google的地區性銷售辦公室擔任初階工作三年。

 

柴克帶我到一間擁擠的小辦公室,大約十五呎寬、三十呎長,裡面有二十個年輕女人排成兩排,全都盯著筆電看。這就是內容工廠(content factory),事實上他們也是這麼稱呼它;這些人是內容創造者(content creators),她們也這麼稱呼自己。「渴求更多內容嗎?點擊這裡以獲得一些內容!」她們在部落格貼文旁邊的小方塊上寫這類字,希望承諾「更多內容」會吸引讀者逗留更長的時間在網站上。

 

我微笑著一路握手,經過一長串模糊的艾希藜、阿曼達、布莉特妮和蔻特尼們,一面這麼做時發現我實際上年齡是這些人的兩倍大,有些甚至超過兩倍。「你們之前都做些什麼?」我問其中一些人,有些人露出怪異的表情說:「呃,唸大學?」 我不再問這個問題了。她們清一色是女性,全都是白人,而且全都穿著牛仔褲,蓄著同樣的及肩長直髮。她們對我的出現似乎都感到困惑。這個老傢伙來這裡幹嘛?我微笑著意識到我已經記不住任何人的名字了。

 

接下來,柴克介紹我認識部落格團隊,也就是我會密切合作的人──瑪希雅、珍和艾希藜。我已經讀過她們的作品,她們談論超級愛(totes magotes)和帥斃(awesomesauce)的東西,她們製作像是「五個讓你登錄頁棒呆的方法」和「七個改善你線索品質的祕訣」的部落格文章。她們以平易近人的風格寫作:「嘿,寫部落格貼文很難,對不對?我們太了解了!!但你知道治療這種夏季部落客憂鬱有撇步嗎?確實是有,而我們就要告訴你是什麼,繼續讀下去吧!」

 

我不確定我和這些女人的關係會是什麼。我不是她們的上司。柴克才是。柴克指向一張空桌子。「我想你可以坐這裡。」他說。那裡沒有椅子,有的是一個大橡膠球──當然是橘色的──放在一個滾架上。我不確定該怎麼坐。如果我要求要坐椅子,可能看起來像個不知道如何坐跳跳球的老頭子,或者像要求特殊待遇的耍大牌。但如果我真的坐在這玩意上,我很確定會立即跌倒。我想像五十二歲的我從一個橘色的彈跳球跌翻到地板上,一大群年輕女人在一旁觀看並嘗試不笑出來。當我問柴克可不可能找一張真的辦公椅時,引來一陣尷尬。

 

我們從另一個房間的一張桌子找到椅子,危機終於解除。

 

柴克回到他的桌子,開始做他自己的事;我則坐在我的小桌子前,桌上除了一台新的Macbook Air外空無一物。就這樣嗎?這就是我的工作?我真的要每天上班坐在這個狗屎小房間的這張狗屎小桌子?這些人現在真的是我的同事?我會在開會時跟她們坐一起,聽她們說話?我真正的職務是什麼?等我處理完第一天的報到文件、照了相、拿到我的識別證,並設定我的車庫通行證後,我該做些什麼?柴克好像也不知道。他自己也還是新人,還沒弄清楚自己的工作是什麼,更別說我的工作了。

 

我把那天的時間花在填寫表格和嘗試表現很正常。當然,哈里根和夏哈不會僱用我然後把我塞進一個房間,為柴克做事。這一定有什麼誤會。等克蘭尼姆來上班後,他會解決一切問題。但話說回來,克蘭尼姆大費周章僱用我,卻在我第一天上班時不見人影,這是不是一個壞兆頭?

 

保持冷靜,我告訴自己。深呼吸。但不管我多努力嘗試,我停不下那個「幹──幹──幹──」的小聲音,它不斷說我已經犯了大錯。很快我就會發現那個小聲音說對了。

 

 

全文摘自《獨角獸與牠的產地:矽谷新創公司歷險記》,圖文由時報出版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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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獨角獸與牠的產地:矽谷新創公司歷險記

作者:丹.萊昂斯(Dan Lyons)

譯者:吳國卿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17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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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傳說中,曾經有一群愛好閱讀、勇於嘗試的讀者與編輯們,為了對抗不景氣的出版環境,維持出版界與寫作的多元生態,嘗試以集資訂閱的模式創造新選項,讓更多優質的創作者、出版品被讀者看見。成員包括社群行銷達人、活動規劃神手、資深雜誌編輯及龜毛讀者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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