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與榮耀-溫柔的和解

　　熟悉阿莫多瓦（Pedro Almodóvar Caballero）的影迷，大概會以對女性有深刻的描繪及豐富的劇情轉折與戲劇張力，甚至將所有人世間的痛苦根源，都指向人們內心難以抑制的慾望泉湧來形容阿莫多瓦的作品。不過《痛苦與榮耀》或許會稍微翻轉觀眾對其作品的印象。

　　筆者認為《痛苦與榮耀》和2004年的《壞教慾》就像是阿莫多瓦的導演姊妹作，兩部作品或多或少都保有阿莫多瓦過往人生的部分投射。但相較於過去作品充滿驚人的情節轉折與戲劇張力，《痛苦與榮耀》反而更為內斂與私密，並更加貼近現實，宛如阿莫多瓦最清澈透明的生命倒影。

　　阿莫多瓦在《痛苦與榮耀》裡以一部時隔32年的修復版電影《味道》貫穿了整部電影，並藉此一步步掀開導演薩瓦多馬洛（Salvador Mallo）的生命悔恨與痛楚。《味道》如同時光機，讓薩瓦多和男主角Crespo重新聚首，卻也使得兩人不得不正視那道未曾癒合的往事傷痕。

　　薩瓦多飽受疾病痛苦的折磨，身體的病痛是飽經風霜的歷練投射，卻也使他再也無法進行導演工作。身體病痛在《痛苦與榮耀》裡，一方面與薩瓦多內在心理的痛苦成為敘事上的對比，卻也是召喚薩瓦多重回童年往事的鐘聲。而舒緩病痛的海洛因則成為進入回憶的入場券。在身體全然放鬆與痛苦短暫消解的狀態下，童年的青草香、母親的歌聲、洞穴屋的溫暖陽光及握住艾督瓦（Eduardo）雙手的溫度與眼神交流的深情，才能自然的流進薩瓦多的潛意識裡。

　　修復版《味道》在《痛苦與榮耀》裡，不僅迫使薩瓦多必須重新審視前塵往事的傷痕。它的另一個作用，亦是讓薩瓦多在面對心靈傷口的同時，設法和傷口達成和解。比如薩瓦多與Crespo在電話映後座談，透過爭執理解各自的想法與感受，達到了關係的修補。也因為這層關係的修補，又間接的因為《成癮》化解過往戀情的缺憾。而那幅童年畫，是薩瓦多性啟蒙的青春印記。隨著畫作輾轉回到薩瓦多的手上，畫作背面的隻字片語，也對薩瓦多的青春遺憾完成了感人的填補。

　　對阿莫多瓦人生經歷稍有了解的影迷，一定能在《痛苦與榮耀》中，發現薩瓦多的童年往事，全然是阿莫多瓦的童年經歷。也就是說當電影裡的薩瓦多在回憶裡，終於透過理解放下了對母親的不諒解時，阿莫多瓦也藉由薩瓦多依偎在母親懷裡，在璀璨的煙火光芒的映照下，淨化了自身的靈魂，並以溫柔的筆觸替童年的記憶刷上了動人的色彩了。在這顆鏡頭裡，我們看到一名導演內心浪漫的一面，那是屬於年近古稀的老導演才獨有的深情厚度。

　　阿莫多瓦以一部橫跨32年的《味道》，串聯起薩瓦多的往事前塵，同時藉由喉嚨手術的身體修復和電影的修復，完成心理傷口的治癒以及對往事的和解。《痛苦與榮耀》無疑是阿莫多瓦在遲暮之年對自我生命的深情回望，以自身的情感灌注在電影中，藉由《痛苦與榮耀》修補生命裡難以忘懷的缺憾，再以心靈傷口的舔舐，完成了阿莫多瓦生涯最為溫暖又動人的生命和解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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