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那天是我老婆生日,我希望可以陪家人度過這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
「何不帶來一起?」抬頭看我一眼。
「謝謝長官,您願意接納我們一家人,我感到受寵若驚,但我們是習慣獨處和安靜的一對夫妻,可以的話,並不希望有彼此以外的人被我們的恩愛和甜蜜所影響和干擾。阿,除了我們那位還很小很黏的小女兒以外,她總是不喜歡爸爸媽媽自顧自的說話,也總是喜歡當每個場合的主角。」
「這是很重要的活動,你也是主角之一,不來的話變的很奇怪」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庭,大家都是這樣在工作與休閒之間自己取得平衡,因為私人事務而不能參加重要活動,而且才剛報到就如此,很難讓人放心交辦工作給你啊?」收起視線,繼續翻著大腿上的報紙。
「我了解長官們的用心和好意,非常感謝您的關心和厚愛。但我想跟您報告,自己對家人的重視程度,絕對就和對工作的盡責態度是一樣的。」
「我相信每個人努力工作的背後,為的都是讓家庭能夠穩定、美滿,以及有更多的時間陪伴,而如果在職場的付出,反而導致了自己的走向與這些初衷違背,我認為這樣也代表著工作隨時能夠妥協,就如同家庭能隨時被放上天平的一端衡量一樣。」
「對於工作,我對自己有一定的品質要求,對於家庭,我也一樣有相同原則必須遵守。這些都不僅僅是對家人、同事或長官們的交代,也同樣是對自我的認同以及紀律。」我兩手互相握著,好像有些微的出汗。
「你的意思是,只有你是重視家庭的,我們都是拋妻棄子的人?」視線再度落在我身上。
「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和您表達自己私人的考量和見解,我在職場上的地位和重要性,絕對無法和您比擬。而且對於家庭的貢獻,也無法和您相提並論,對於自己所能做到的,就是盡可能的給予時間的上的撫慰和堆砌而已。我還有很多必須向前輩學習和進步的地方,絕對不是傲慢的在自說自話。」我盯著他的雙眼...下方的鼻樑。
「不管你怎麼說,你不來的話我很難向上面交代啊!你有考慮過我的立場嗎?或者,你有考慮別人的立場嗎?」大腿上的報紙翻頁的速度變快了。
「這點您可以放心,我會親自前往每個與會貴賓之前,向他們報告自己的處境,若能得到認同,自然不會影響到您的觀感,而若他們之中有任何一人表示不願接受我的請求,那我也自然不再強求。」
「我還是希望你能參加」
「我能理解您堅持的理由,也很抱歉造成您的困擾,若您仍覺得萬事不妥,那可否允許我能在當日視情況提前離席,在不違背任何場合分寸的前提之下?」
他喝了口茶...辦公室裡敲鍵盤的聲音格外響亮。
「我尊重你的意願,希望你至少能出席,至於該甚麼時候離場,當下我們再衡量看看讓你可以爭取多少時間。」
眼鏡上的霧讓我看不輕他的眼神是否帶著銳利或是寬容
「非常感謝您的包容與體諒」
想要別人如何對待你、尊重你的時間、家庭和個人空間,自己就必須先在這些領域的城牆裡做好防護和堅守的工作。每一次的身不由己必定都有它的理由和重要性,但每一次的妥協與退讓也可能都意味著離初衷越來越遠。
「我感覺長存在心裡的矜持與自我樣貌,在這旅途的第一步就開始遭受侵蝕與挑戰。」
「不想被他人踐踏生存空間,從每一個不好意思,從每一個這次算了,開始崩毀。」
困難的部分從來都不是願不願意滿足自己的期待,而是宛如乘著大氣遷徙的候鳥,在遇到亂流及叉路時,究竟還認不認得回家的路,究竟還能不能逆風飛翔。
也如同背著重重的殼的蝸牛,要拖著緩慢的步伐,違背世俗的直覺繞往更遠的橋,又或者要冒著被碾碎的風險直直跨過馬路?
粉身碎骨之後,那自己還會是自己嗎?
殼還在嗎?
2020.1.5